返回第170章:玉池绿蕖(1 / 1)姜粥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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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

南地的新夏淡烟朦胧,依旧风姿绰约,繁华的春方谢去,便经了好几场濛濛细雨。雪白的栀花堆满枝头,粉墙黛瓦间氤氲着潮湿的水气。

是南水州。

她许久未曾回来的故地。

长风揉皱水面,也吹开幕篱薄纱。尚芙蕖怀抱一把莲花,静坐于在一叶小舟上,被接天无尽的莲叶簇拥其中。

望着不远处那行急掠而过的水鸟,不由感慨,“都说邵家玉湖闻名遐迩,如今与这行宫的玉池绿蕖一比,相形见拙。”

清甜粉糯的莲子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喂了过来。

里头莲心剔的干干净净。

青年帝王正低垂着眉眼,神情专注地剥着新鲜摘下的莲蓬。听到这话,不禁莞尔,“不过一个莲池,便能讨得你欢心?”

其实从前先帝是不喜欢莲花的,更喜欢名贵繁丽的牡丹。是他早在一年前亲自绘了图纸,让人将这里改成眼下模样。

不过这些,不需要告诉她。

“陛下这话说的,倒像我从前有多粗糙好养活一般。”尚芙蕖歪着脑袋,伸手去逗弄池中的红鲤。

那些小鱼非但不怕生,反而迎着她的手指游过来,圆乎乎的脑袋往上凑。

“我对你亏欠良……”

见对方又要说这句话,她赶忙伸出另外一只手,去捂他的嘴。

“没有。”尚芙蕖语气认真道,“你不亏欠我的。”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对她亏欠良多。

起初她还只当是对方谦逊的一种表达方式,毕竟两人相伴多年,他大多时候言辞委婉含蓄。时日长了之后才发现,他竟真是这么想的。

纵观他整个成长经历,近乎是扎根于悬崖峭壁。而绝境逢生,见不到阳光之前只能向内汲取消耗自己的血肉。

剥了一颗莲子放入嘴里,莲心清苦。尚芙蕖看向水面自己的倒影,语带揶揄,“陛下是不是梦到书里有做对不起我的事?”

“如果是指没养好我们的孩子,我认。但你将我抛弃在离宫这件事……”陆怀笑了,修长指尖缓缓挑起她面上幕篱,压低嗓音,“是不是也该认了?”

尚芙蕖咬牙,“小心眼。”

她已经保证过许多回了。不是不支持孩子造反,而是千万不能抛弃他。

“这是大事。”

陆怀乍然冷肃下眉眼,彻底挑落那层幕纱,没了朦胧遮挡,尚芙蕖可以清楚看到他柔如丝缎的眸底,仿佛能将人缠住,拖到更深处去。

里头分明倒映的是这一池碧水。

眉锋与眼尾却是锋利的弧度,似能轻易割断人的喉咙。

他轻轻捧住她的脸,低下视线与她相对,望进她眸中,“盈盈,你知道的,我在这世间就只有一个你。”

他亲缘薄浅,如今的亲生骨肉,也不过是爱屋及乌,甚至会因为长安与她长的太过相像而下意识心软,无法严厉斥责。

“我此生杀业滔天,罪孽深重,死后魂到不了梁父山,魄也去不了蒿里山。”他喉头似乎滚了滚,声息隐隐发颤,“你若不要我,百年之后便是孤魂野鬼,无处可去。”

幕纱滑落到水中,被打湿一角,尚芙蕖怔怔看着他。

相似的话他从前也说过,只是从未这般认真过,近乎撕露出一角偏执。

陆怀低低诱哄道,“往后要是我先走,就在下面等你,你先走的话,那我便直接去找你……再让几个孩子将我们骨灰烧作一起,放在同一个棺里……”

“青天白日的胡说八道!”

哗啦,裙角带着水珠扬起,尚芙蕖用力推他一把。

后背都起了层白毛汗。

她恨恨从旁边摸出一坛见底的葡萄酒,说道,“这还没出宫过上呢,就喝上了!”

事实上是自己兴冲冲带的。

走到回廊,终于渐渐冷静下来了。

尚芙蕖心里清楚。陆怀千杯不醉,酒量极好。先前自己已经吃过亏,上过当了,自然也知道仅仅一坛子酒,是根本不可能将这人灌醉的。

他说的那些,恐怕都是真心话。

先帝作为荒唐的上位者,教导出来的储君骨子里注定不可能正常。只是陆怀将这一面掩藏的极好。

他就像那块洁白无瑕的镇国玉玺,端端正正地摆在高台上,瞧不出任何问题。只有走的近了,才会发现内里布满裂痕。外表温润,触手却凉的彻骨。

看似被捧着供着,实则一摔即碎。活人一生被物化,最为可悲。

而这份多年不曾有的心理依托,在得到之后表现出远超意料的在乎。即便是死了,也想骨灰与她融在一处。

尚芙蕖在廊下站了一会儿。

日傍西山,平复好咚咚直跳的心脏后,转头又折了回去。

这次,陆怀已经不在绿蕖池中了,只立在岸边,袖袍被风吹的鼓起,背影看起来有几分落寞。

心疼男人倒大霉……她最后还是步上这条不归路。

“罗家那群人,陛下打算怎么处理?”为了掩饰自己的去而又返,尚芙蕖装作提正事,“留又留不得,送又送不走。”

毕竟是陆扬血脉相连的至亲。

在没有重罪的情况下,她实在不知道要往哪下手。

“怎会送不走,刀刃并不一定是要握在自己手里才能杀人。”

陆怀朝她伸手,拉着她缓缓到另一边的江上去,这里没有莲叶莲花,只水清如碧,与天相接,正逢余霞成绮,一半被染红生艳,“等这次回去,你便知道了。”

连宋家他都能斩草除根,更何况区区一个罗家?

尚芙蕖本来还纳闷,怎么领自己到这么一个什么都没有的江上看风景?

但等月出西山繁星相送,清澈如镜的水面倒映出星月交辉,银河垂落。天上人间一时分不清时,便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

她有些遗憾道,“可惜春时已过,街上没有几个卖纸鸢的,不然这样的景,放纸鸢最好看了。”

“我给你扎。”陆怀温声,“行宫里正好有绢纸和竹条,你喜欢什么样式的?”

尚芙蕖略有讶异,“你还会这个?”

“不会。”他说的理直气壮,“现学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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