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分二字——
他真是听倦了。
夏帝心底暗笑一声,没有过多言语。
御书房内的银丝炭驱散了外头的寒意,夏帝落座,抬手示意曾裕林下首的位置。
“人老了,身子骨终究没有年轻时硬朗,方才还在外面站了这么久,坐吧。”
语气很亲和,和平日没什么两样。
曾裕林承了恩典,“谢陛下。”
夏帝驱走屋内的宫人,只留方喜在身旁伺候。
热茶一上,缕缕轻雾将氛围蒸腾得活络了些。
“你递上来的折子朕看过了,”夏帝开门见山,“消息可准确?”
“回陛下,此事事关重大,臣不敢马虎,已经派人去确认过了,的确在璧山一带发现了四皇子的行踪。”
后宫美人虽多,但子嗣不算兴旺。
信王没了,如今能数得出来的,也就皇后所出的太子、远在边关三皇子和年纪最小的六皇子。
这位四皇子在一次狩猎中不幸跌落山崖,自此不见踪影。
夏帝并没有放弃找寻,并将此事交与他当时最信任的人去办,也就是曾裕林。
这么多年过去,每次都是捕风捉影,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在一次次的期望和失望中已经不抱多少期待了,此刻曾裕林给予他如此恳切的答复,竟让他又升起几分期许。
“好,再加大找寻力度。若你真能将皇子寻回,朕定然大赏!”
“多谢陛下。”曾裕林拱手,“此事本就为臣分内之事,只盼能为陛下分忧,团父子之乐,万不敢求赏赐。”
夏帝笑了两声,眉眼舒展,心情似乎好了不少。
他随手拨弄着杯盖,略微撩起眼皮,看了眼下方的人,又重新将视线挪回茶面。
“爱卿不必谦虚,你跟着朕走过了那么多年,知道朕赏罚分明。”
夏帝顿了顿,“若朕没记错的话,再过半月,便该是你的生辰了?”
曾裕林心中一滞,顺着他的话道,“劳陛下费心,还记得这些小事。”
“逢十寿辰,该好好办办,”夏帝说道,“过几日得闲了,朕得想想该给你送什么礼物合适。你府中好不容易办一次寿宴,万不可叫人觉得朕轻慢了你。”
他言语亲切,说出的话也很慰人心。
但落在曾裕林耳朵里,却并非什么好事。
果然,片刻的停顿后,夏帝又开口了。
“听说陈子翰近来府中不太安生,你可知怎么回事?”
曾裕林先是一愣,而后摇头,似乎有些茫然,“陛下恕罪,臣不知。”
“不知?”
夏帝微微蹙眉,“他不是你门下吗,难不成朕记错了?”
曾裕林立马起身,拱手汗颜,“臣惶恐,各位大人皆是朝臣,所想所行只为陛下分忧,并无门下一说。”
方才站在御书房门外吹冷风时他便知,今日并非探讨四皇子之事那么简单。
问他生辰,也不过是为了引出陈子翰。
原本他对陈子翰还是有些看好的,毕竟算老人,深谙各处门道,此般境地,阵营中能多一人也好。
没曾想竟在前夕出了岔子。
将自己赔进去了不说,还牵连到了他头上。
夏帝问起此事,必定是对他有所怀疑。
他想要辩解,却又不能说太多。
多说多错。
“是吗……”夏帝尾音拖长了些,幽幽地递过去一个眼神,见他表情坦荡,没再追问。
疑虑不易解,夏帝也没有更多的证据,遂将此事揭了过去,只道,“行了,今日就到这儿吧,朕还有好些折子没看,退下吧。”
“是,臣告退。”
曾裕林垂首退了两步,才转身离开。
踏出门槛,脸上的紧绷和惶恐便缓缓被风吹散,取而代之的是平静。
案几后的人还注视着他离去的方向。
“方喜,”夏帝突然唤道,“你说,朕还能信他吗?”
陡然一问,让方喜有些无措,“陛下,奴才不懂这个。”
“是不懂,还是不敢说?”
“奴才不敢妄自揣摩圣意,右相能力过人,是您一手提拔起来的,说话做事若有深意,奴才也看不懂啊!”
夏帝轻哼一声,“你这张嘴惯是面面俱到,听着像是说了许多,实际上一句有用的都没有。”
“奴才只管听陛下指示,伺候好陛下方为分内之事。”
方喜进宫很久了,一直都是规规矩矩的,从来不和朝臣或者皇子牵连,因此即便多疑如夏帝,也没怀疑他。
本想再多说句话,但一开口,就被溜进来的冷风呛得直咳嗽。
“咳咳、咳咳咳……”
一声盖过一声。
方喜见状,连忙上前为他顺气,又指挥手底下的小太监将门关严实,“陛下前些日子风寒刚好,可别再着凉了。”
热茶入喉,顺过之后,咳嗽总算平息了。
夏帝缓缓平复,胸口起起伏伏,眼神却有些黯淡。
真是年纪到了,身子骨大不如前,一阵风都能惊到他。
“方喜,传太医来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