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选德殿,门外就是御花园,阵阵花香扑鼻,彩蝶翩翩,各处假山奇石,格局精巧。游走其中,能令人放松心情,松弛心绪,自古帝王家气派荣华,足见一斑。
郑清之尾随在乔行简身后,却无心观赏,待离得选德殿远些,他就阴测测的口出不善。
“乔大人今日可是出尽了风头,字字珠玑,言之戳戳,怎么以前史相公在的时候,不见你这般能干啊?”
乔行简视若罔闻,低着头走路,走出两步之后,方才故作惊觉的转身过来,诧异的问:“郑大人在跟我说话?”
郑清之肺腑冒火,额头青筋都要暴起了,虽然他城府深厚涵养极高,此刻也按捺不住,低吼起来:“乔大人,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我都是史相公一党,自当同仇敌忾,共同维护史相公定下的方略,相互不和彼此争斗,只会让小人钻了空子,这个左丞相的位置,早晚是你的,又何必急在这一时?”
乔行简面色红都不红一下,泰然自若,向郑清之拱拱手到:“郑大人说得实在,理当如此。”
见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郑清之肝都气绿了,但在深宫大内的,不便撕破脸吵架,只得强压下火气,板着脸道:“既然乔大人深明大义,那就话不多说,乔大人请!”
乔行简也笑着伸手作了个请的手势:“郑大人岁数大些,还是你先请。”
官场最忌讳的,就是谈论上官年纪,说出来好像是在暗示你该退休了一样,乔行简装疯卖傻,故意这么说,摆明了话里有话。
郑清之漠然的看看他,也不言语,把袖袍一拂,蹬蹬蹬的走了。
参知政事崔与之从后面赶上来,看着郑清之气呼呼的背影,有些忧色的向乔行简道:“这般气他,会不会太过了点?就不怕他报复?”
“无妨,这老狗仗着在史相公跟前拍马屁拍得好,得了史相公赏识,坐了宰相兼枢密使的位置,其实半点能力都没有,你听他今日在官家跟前说的话,听上去面面俱到,其实大而空,根本没有具体举措,下面的将官也不怎么服他,早点把他赶下台,让我们做正事的人上去,对国家对社稷,都有好处。”乔行简面目森然,冷哼道。
崔与之点点头,低声道:“大人说的是,我们几个商议好了,等他下台,一起推荐大人做右丞相兼枢密使。”
乔行简笑一笑,拱手道:“几位的心思,本官心领了,如有成事之日,自当富贵相见。”
崔与之连忙道谢,又道:“还有一事,官家说大理那边,丢给赵彦呐自己去处理,我思虑着,赵彦呐此刻焦头烂额的,自身难保,让他去处理,必然不闻不问,这样做可好?”
乔行简想了一下,道:“你刚才语焉不详,我又没看那封书信,段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听来使说,是一个叫做石门蕃的部落,近年来崛起,出了一个人才,十分了得,穷兵黩武,四处扩张,已经威胁到了段氏和高家的地位,大有取而代之的迹象。段氏恐敌之不过,故而求我大宋。”崔与之将大概情况简单说了一遍。
“我道是什么,原来不过如此,这有何难?”乔行简莞尔一笑,指点道:“段氏本就无能,大理做主的,其实是相国高家,既然他们找来了,我们就以尚书省的名义,拟一道旨意,让官家用印,招安那石门蕃,随便给他一个官职罢了。蛮人所求者,不过利禄而已,当了我大宋的官,就要听我大宋的话,封官之后,再让大理给些钱财,让他们罢兵。”
崔与之连连点头:“这样做,我们不过费了一道旨意,就平息一场战乱,还能收一个蛮族可供调遣,大理也会欠我们人情,大人这招一石三鸟,还毫不费力,果然高招!”
乔行简矜持的笑:“高招谈不上,管用就好。走,公事已毕,你约上那几位,我们寻个去处,品酒论词,左右江陵战事有郑清之负责,我们管不了,不若偷得半日清闲。”
崔与之高兴起来,面露猥琐的笑:“大人好雅致,正巧御街勾栏里有了新的头牌,我去安排一下,以乘大人之兴。”
两人于是一齐低笑,并肩走向宫门。
跟临安比起来,会无简直连最低等的郊区都不如。
但长孙弘无所谓,他安稳的坐在一棵大树底下,刨着一碗干饭。
“吃,多吃点,这是石门蕃的米,你尝尝,跟外面的比起来怎样?”他夹起一块青菜,放到狗子的碗里,一个劲的劝:“是不是更好吃?好吃就多吃点。”
狗子哭笑不得的嚼着饭粒,因为边说话边吃饭的关系,从嘴里喷出几颗米来:“二郎,你怎么说也是族长了,平日就吃这个?”
两人面前的当作饭桌的板凳上,搁着两碟菜肴,一碟腌萝卜,一碟煮青菜,未见油腥。
长孙弘把一块萝卜放进嘴里,“咯吱咯吱”的嚼得起劲:“这有什么不好?山里物资匮乏,现在有菜吃算不错的了,我刚来这边的时候,连米饭都没得吃,天天吃野菜,那才叫苦。”
“可是唉。”狗子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心里打定了主意,下次过来的时候,一定要赶几头肥猪过来。
“你刚才说,蒙古人已经到了阳平关?”长孙弘把木碗里的饭粒一颗不剩的全刨进嘴里,心满意足的用一张树叶子抹着嘴巴问:“赵彦呐守得住吗?”
“够呛!宋军从大散关一直打败仗,一直退,守阳平关的曹友闻倒是一员悍将,但兵马很少,只有五千多人,能打的大概占其三分之一,这点人马,丢到蒙古人堆里连渣都不会剩下来。”狗子摇着头,紧刨几口,搁下了碗。
老实说,他没有吃饱,不过看样子饭桶里面好像没有余饭了,他也不好意思开口再要。
“赵彦呐当年是兴元戎司的镇帅,有几分本事,因为得罪了桂如渊被赶出了四川,桂如渊倒台他又回来,给他的时间不多,来不及整顿兵马,失败是意料之中的事。倒是可惜了曹友闻,此人前几年跟蒙古人打仗没落过下风,死在阳平关弥足可惜。”长孙弘思量着说道,一边在地上用石子摆弄着潦草的地图:“过了阳平关,就是剑阁,这关隘倒是牢靠,就不知道守关的人中不中用了。”
“难说得很,桂如渊前几年光想着贩私盐赚钱,兵备荒废,蒙古人每次来他都是又送粮草又送钱的,就差磕头拜佛了,蜀中就是一潭烂泥,守不住打不过,赵彦呐资质平庸,让他力挽狂澜很悬。”狗子道:“成都府已经全乱了,人们都在往南边东边跑,小道消息说,赵彦呐都把家眷送到了广南道。”
“一将无能,连累千军。”长孙弘摇着头,把一颗石子狠狠的按在泥里:“成都府四面无险,剑阁一丢就满盘皆输,赵彦呐这制置使当不长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这个月初的时候,朝廷下旨,把潼川路安抚使魏了翁召入朝中,任吏部尚书兼直学士院、端明殿学士,同签书枢密院事督视江淮京湖兵马,继两年前复官之后,再次提拔重用。”狗子拍着脑袋说:“周夫子已经要冉掌柜准备了礼物,跟贺贴一道最近就要送过去。”
“哦?朝廷看来无人可用了啊,魏翁都五十七岁了,还提拔重用,年轻一辈的就找不着堪用的了吗?”长孙弘皱着眉头,连连吁气:“他当年于我们有大恩,我们也要备一份礼,一并送过去。”
他顿了一顿,抬起头来,看着狗子道:“周夫子他现在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