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军中,仓促的鼓号声如连绵的群山,低鸣着响了起来,与远处石门蕃的牛皮鼓牛角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如浑鸣的催命曲,回荡在战场上方。
军官们拼命的吼叫着,把麾下的士兵或驱赶,或带领,以方阵为单位,迎着鬼面兵明晃晃的大刀,冲了上去。
“杀!”
怒吼可以壮胆,可以澎湃人的血液,可以令人暂时忘却恐惧,大理军瞬间如打了鸡血一般,涌出阵列,长枪长刀并举,冒着大雨,踩着脚下的稀泥,嘶吼着发出本能的叫喊。
双方距离快速的缩短,已经近至五十步之内,最前面的士兵,已经能够隔着雨幕看清楚对方衣甲上的湿哒哒的水痕。
对大理兵来说,那些跃动的鬼面具,当然也更加的真实了。
铁面具黑洞洞的,毫无生气,青面獠牙的造型配合浑身玄色的铁甲更是可怖,隔得近点,看过去仿佛踏步过来的不是一群人,而是一群没有感情的铁疙瘩。
大理弓手开始射箭,他们随着前冲的步卒,跟在后头抛射,一阵阵箭矢破空穿雨,划着抛物线射向徐徐而来的石门蕃大军,首当其冲的,正是最前面的鬼卒。
“低头!”
前列的九龙昂德听音辨物,从面具的目孔中看到了呼啸着飞来的箭,他暴喝一声,把头稍稍垂下,用头盔上凸出的帽檐护住脖项。
“铛!”
蓬乱的箭随着雨水落下,大部分栽进了泥水里,少部分落在了鬼卒身上。
一枝箭准确的命中的九龙昂德的头,因为抛射角度的关系,铁质的箭头最有可能击中人体的部位,就是脑袋。
铁质箭头擦着镔铁头盔斜飞出去,溅起了一朵火星,然后越过第二排鬼卒的头顶,飞进了第三排鬼卒脚下的泥巴里。
“散!”
九龙昂德再次暴喝一声,他的眼睛斜着从帽檐底下看出去,盯住了迎面跑来因为不住口的吼叫着而面容有些扭曲的一个大理兵。
随着他的喊声,五排密集的鬼卒队列在行进中发生了变化,第一排和第三排的人往两侧拉开了距离,由紧密变成松散,第二排与第四排的人熟络的从他们之间插了进去,整个排面瞬间从五排变成了三排。
骤然拉长的鬼卒队列顿时化为了三道散兵线,与此同时,两侧的鬼卒速度略略放慢,中间的向前稍稍突出,一个简单的箭形阵变化出来。
“住!”
冲过来的大理兵不过十步开外了,那张狂热中带着恐惧的脸近在咫尺,九龙昂德最后踏出一步,将两只脚站个丁字,稳稳的将身子固定在地上。
箭形阵随着他的停顿也同一时间停了下来,两侧的鬼卒将他的喊声一个接一个的传了下去,虽然战场风声雨声喊声鼓声嘈杂,九龙的命令却毫不拖延的入了每个鬼卒的耳朵。
“御!”
九龙大声的咆哮着,紧握住了手中的刀,缠了麻布的刀柄被雨水浸透,却依然手感牢靠,他将长刀下拿,刀锋向上,弓步蓄力,摆了个随时将长刀上撩的姿势。
“御!!!”
一千鬼卒同时暴喝出声,一千柄长刀整齐划一的锐利刀锋如夺目的星辰,雨滴落在刀刃上,冰冷的寒气几乎要破锋而出。
黑色的甲,雪亮的刀,加上如鬼面一样的面罩,散开的鬼卒如同一道黑色的墙,带着仿佛从地狱里来的死亡气息,立在雨地里。
大理兵冲击的队列在继续,数千人奔跑狂呼的声音依旧声若狂涛,几千双脚踩在地上,大地都是抖动。
九龙昂德的眼睛,透过目孔死死的盯在跑得最快、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人身上,这是一个身材魁梧健壮的大理兵,穿着一身的铁甲,用一柄开山斧,一般使用这种武器的,都是力气极大的人。
他大概是大理军中极为强悍的人,也许是个低级军官,不然也不会冲在最前面,九龙昂德吓人的鬼面具对他的作用似乎不大,那双发红而狂躁的眼睛,跟九龙的眼睛紧紧的对视,目光似乎就要撞出火花来。
“啊!”十步的距离转瞬即过,大理军官斜举着斧头,全身发力,如怒目金刚,到了九龙眼前,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嘶吼如野兽夜嚎,刺耳至极。
静若处子的九龙昂德刹那间动若脱兔,浑身的肌肉在一瞬间焕发出惊人的爆发力,弓步后腿蹬地、前脚猛踩,将全身的力量汇集到腰间,然后扭身聚力,将力道顺着双臂贯穿到长刀刀身,两手骤然上扬,与人身等长的厚背大刀惊鸿般的上撩。
“击!”
寒光一闪,大刀从大理军官唯一没有甲胄保护的胯下切入,血花如雨般的狂飙,长刀如砍进了一段人形豆腐,势如破竹般的向上,闪电一样将他撩成了两半!
那把高高举过头的大斧,还没有来得及劈下,人就死了。
随着九龙昂德的喊声,第一排的鬼卒同时举刀上撩,一片雪花般的刀光中,冲在最前面的大理兵就像一排熟透了的麦子,惨叫着被切瓜砍菜,仿佛撞上了一堵坚实的墙,倒了一大片。
一击得手,第二排的鬼卒从第一排的空隙间蹂身而上,纵身跃起,举着大刀从面具底下爆发出非人的喊杀声,将高举过头的大刀狠狠的朝接踵而至的大理兵头上砍下去。
大刀沉重,一柄重约三十斤,刀脊厚达寸许,加上穿戴全身铁甲的鬼卒本身重量,这一刀砍下去力若千钧,被鬼卒第一击展现出来的惊人力道几乎惊呆了的大理兵们仓皇招架,却哪里架得住?
又一次的血光乱舞,被砍中的大理兵刀子被砍开、枪杆被砍断,大刀从破开的空间继续劈下,无论大理兵戴的铁盔还是皮盔,都似脚下稀泥一样无用,大理兵恐惧的目光里,刀锋毫无阻拦的切进他们的头或肩脖。
再一次的麦茬切割,又是一片惨呼倒地。
最前面的大理兵,一个都不剩了。
两排鬼卒瞬间换位,第二排原地不动,站住脚跟。第一排从空隙间又上,几步踏前,长刀下撩,刀锋向上,静静的不动。
两排人沉稳寂静,除了满身的血迹,似乎刚才他们就是这么模样,没有动过一般。
脚下的死人断肢,血流成河。
第三排的鬼卒没有闲着,他们同样保持着与前面两排的距离,用刀子在地上乱戳,杀死没有死透的人。
这他妈还是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