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大理出兵?”袁简之吃了一惊,骇然道:“与外藩打交道,恐怕非你我职司里的事,这要请示枢密院,由朝廷定夺。”
“袁大人错了,我们不是请大理出兵,而是调石门蕃。”陈隆之摇头道:“长孙弘即是大理一字并肩王,却也是我大宋叙州防御副使,乃四川制置使麾下一员战将,我们调他,与理与法与情都没问题,理所应当,没有障碍。”
“不!大人,其中有问题的。”袁简之深知内幕,这当口也不得不说出丢脸的事:“石门蕃并没有接受我们给他的官职,上次应大理前任国主要求,为了让他们止兵龙首关,赵彦呐派了个都虞候过去,原以为一句话就能达到目的,不料却被那长孙弘当面羞辱,还公然质问,他什么答应过要当宋朝的防御使?态度嚣张,都虞候回来后在赵彦呐跟前哭诉,当时我也在场,知道这档子事。”
“哦?还有这样的事?”陈隆之表情严峻起来,起身转了两个圈子,站定了问:“长孙弘为什么这么说,这样做?常理度之,大理边陲小国,哪里有我泱泱上国伟岸壮阔?在那边当个王爷,跟我们一个知府有什么区别?只要他肯为我们效力,立下功勋,日后论功行赏,居一州一府也比他的大理一字并肩王强啊,是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这就不得而知了,也许蛮夷长居僻壤,没什么眼界,以为当个大理王爷就是天大的官了。”袁简之摊摊手:“这些人都不大通道理,安于现状,大人想用他,恐怕很难。”
“他是汉人,是避祸才逃去蛮地,非一般蛮人那般无知。”陈隆之却摇摇头,又开始转圈,一边转一边说:“况且从他用的手段来看,处心积虑、果断决绝,有阴有阳、刚柔并济,很有能力,仅凭石门蕃一部力敌大理三十六蛮部,换做你我去,也做不出他做出的成绩来。这样的人,不会目光短浅,不会看不到将来的。”
袁简之又耸耸肩,不置可否,但是从他轻蔑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他对石门蕃并不以为然。
“刺杀,呵呵,傻子才会相信那是高氏余孽做出来的,那是长孙弘的死士!”陈隆之转到门口,抬头望着门外院里的翠竹,幽然笑道:“杀皇帝,杀太子,不光拔了权相高氏,还端了段氏一脉,弄个傀儡上位,太厉害了!此人如果在我大宋,逮着机会,就是史弥远之类的人物啊。”
“所以说,大人,这人不会听我们的。”袁简之在他后面道:“如此野心勃勃,也是个祸害。”
“不、不、不!袁大人,你错了,恰恰相反,此人最是可用!”陈隆之转过身来,双目炯炯面泛红光:“有野心不要紧,谁没有野心?没有野心是庸才!有野心才会上进。我想啊,之所以他不愿意做叙州防御副使,不过是瞧不上而已,他嫌官小啊,袁大人。”
“官小?”袁简之更加厌恶了:“这是枢密院的意思,吏部下文决定的,我们哪里能定他做什么官?”
“我们可以建议。”陈隆之转回桌子后面,敲着桌子道:“给他个帽子,大点的,比如都统制,或者一府知府之类,不过要悬在空中,必须要他下力气去争取。”
“悬在空中?”袁简之也是进士出身,智商很高,一点就明,立刻醒悟过来:“大人是说把利州方向的州府指定一个给他,让他自己去打下来?反正那边都是蒙古人占去的,给不给无所谓。”
“哈哈哈,袁大人说得极是!”陈隆之笑容满面:“就这么办,我这就给枢密院去信,请郑、乔等相国审定,如能得行,我们不费力气就能得强军一支,何乐而不为呢?哈哈哈!”
袁简之想了一想,也是笑开了花,朝陈隆之竖起了大拇指:“大人高见,此计大妙!”
大理城中,此刻却是一片欣欣向荣。
段智郎每日里签发出去的旨意,如雪片般飞舞,各种除积弊、利政事、开农科的政策,落地在大理各处。
他每天做的事情,就是坐在大殿上,一遍又一遍的在宰相董若堂送过来的文书上签字,而上面拟定的东西,他是无权改变的。
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行。
他也乐得这种生活,因为这些活计,很快就能做完,签完字,他就可以继续过自己向往的生活。在皇城里溜溜达达,写写诗词、弹弹琴瑟,跟宰相府送来的大批美人宫娥饮酒作乐,或者去皇家猎场纵马弯弓,射鹿驱犬,极尽人间快事。
宰相董若堂也会常常过来,跟他谈谈人生,说些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的话儿,送点奇珍异宝、宝珠巧玉,都是罕见的事物,还有异兽麟驹,散养在御花园。
满堂春梦,一地菊花醉迷楼。
这样的生活,比起以前,不知好了多少。段智郎乐在其中,丝毫不觉得自己是一只被圈养的金丝雀。
他当然不知道,每一道旨意发出去,制成布告贴在城门上,贴在街头巷尾、村头道边,除了会盖上大理皇家的印戳,还会盖上大理鬼王的印戳。
而且鬼王的印戳,比大理皇家的,要大上许多。
粗粗看一眼,仿佛布告上只有鬼王印戳一般。这就造成一种印象,这是鬼王的意思,是鬼王的命令,不是段氏的。
于是平民百姓们就会认为,广开荒地、赈济农科、鼓励农耕等等惠民利民的举措,都是鬼王一手促成的。
鬼王的名望,越来越高,越来越好。
鬼王长孙弘,就住在大理城内北面的军营里,他没有住进董若堂拍马屁献上的一座本是大理宗室的宽大宅院里,而是直接搬进了军营。
段五的大理总管衙门,也设在这里,这里隔董若堂的宰相府,也相距不远,几个重要的衙门,也搬到这边不远的地方。等于说整个大理的中枢,都是围绕着鬼王府邸而建设的。
军营中有一座新建的大堂,前后两进,前面办公,后面住人。
不宽大,也不狭小,够用就行了。
大堂前厅,跟寻常的衙门差不多,一张长案,两排圈椅,是日常议事的地方,稍有不同的是,南墙上悬有一张布质的巨大地图,山川河流,城池隘口,都精确的绘制其上,如果有懂地理的人看到,定然会惊叹这张图的细致,几乎整个大理和宋朝川峡四路都在上面了。
地图上面,用红色和蓝色以及黑色的小旗帜插了不少,不知道表示什么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