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比前三天，艾尔河畔，索普拱门训练场附近的一家咖啡馆中。

肖恩灌了一口咖啡，一低头吐了出来，骂道：“哪个王八蛋给我点的蓝山，快快快，给我换杯糖水。”

坐在他对面的马蒂亚斯表情有些局促，急忙召唤服务生过来。

肖恩嫌弃地把面前的杯子推远，翻着手上关于那个约什的资料，嘴上不停：“这两天真是五脏庙倒霉，马蒂亚斯，你知道吗，我昨天充满期待的去跟乔吉吃了顿饭，鬼知道这帮英国人是怎么理解食物的。

“昨天晚上，我吃到了6条不同种类的鱼，但做法都是油炸！她还点了另外四种菜，这回好多了，厨师用了四种不同的烹调技法，但恐怖的是，四道菜的原材料都！是！土！豆！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明明在英国吃饭，却吃出了一种活在朝鲜的感觉！马蒂亚斯，我怀疑英国人跟魔鬼做过交易，他们用失去味觉的代价换取了发明足球的机会！”

“哈哈哈哈，”马蒂亚斯大笑起来，“作为一个德国人，我很理解您的感受，老板，英格兰人的厨艺真的......额，乔吉，喝点什么？”

不知何时，乔吉已经出现在了肖恩的背后，她脸颊涨红，一手抱着笔记本，另一只手握紧了拳头。

察觉到杀气的肖恩猛回头，看着乔吉干笑了两声，道：“乔吉，你不是对马蒂亚斯的工作很感兴趣吗？你们先聊一会，我去洗手间。”

“额，乔吉，”眼看着肖恩果断离席，马蒂亚斯犹豫着问，“你要不要听听电脑绘制球员热区图的原理？”

过了二十分钟，当马蒂亚斯绝望地发现，自己如果再说下去，就要给乔吉讲JAVA的入门知识时，她终于开口了。

“马蒂亚斯，那个流氓什么时候过来？”

“啊？流氓？”马蒂亚斯一怔。

她怎么敢这么称呼主席先生？不对，难道仅仅一起吃了一顿饭，主席先生和她的关系就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不愧是能发现我才能的主席啊！果然是名帅，有能！

乔吉发现了马蒂亚斯的沉默，她皱了皱眉，道：“我是说那个足球流氓，今天不是约了他见面吗？”

“哦，哦，你说他啊，他十二点半到。”马蒂亚斯回过神来，答道。

“那你最好通知肖恩，让他快点回来，如果客人到了以后他才出现，是很失礼的。”

中午十二点二十分，约什依旧穿着与克拉斯纳见面时的那身行头，来到了这家咖啡馆的门口。

他站在路边，看着咖啡馆的落地窗，停下了脚步，抬起双手，看了看掌心纹路里，那些早已浸入皮肤的黑渍，侧着身子搓起手来。

过了片刻，约什又看了一眼手掌，还是黑。他便垂下了双手，握着拳，向前迈了一步，却又停了下来。

他把手伸进怀中，在胸前的内袋摸了摸，摸出了一支烟来。

这是前些天克拉斯纳先生给他发的烟，高级货，高希霸长矛牌。他记得这个牌子，因为这样一包烟，顶得上他在印刷厂打半年临工的工钱。

他拿着那支烟，凑到鼻尖，眯着眼仔细嗅了嗅，又把它塞进嘴里，却没有点燃。

他咂了咂嘴，面上浮出一种陶醉的表情来，过了没几分钟，他的脊椎一点点挺直了起来。他便又将那支烟仔细地塞回了上衣内侧的口袋里，背着手，走进了咖啡馆的门。

一进屋，约什便左右打量了起来，这间咖啡馆的陈设并不奢华，反而显得有些朴素，它本就是一间开在艾尔河畔，供工人阶级下班后享受片刻空闲的店面。

约什松了口气，忽然撇了撇嘴：看来克拉斯纳先生说得对，肖恩·李确实没什么钱了，他来的咖啡馆，我也去的起。

他迈着大步，来到了约好的那张咖啡桌前，看到了三个人，那三个人也在打量着他。

一个长相英俊到让人嫉妒的年轻男人站了起来，向他伸出了右手，口中道：“你好，我是肖恩·李。”

约什的右手微微一颤，猛地一侧脸，好像没看到肖恩一般，直接坐在了他的对面。

肖恩见状，挑了挑眉。

一旁的乔吉道：“我想我见到了一个很没有礼貌的人。”

约什仰起头，看着天花板问：“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我是天空体育驻利兹联队的记者乔吉·汤普森，这是我的记者证。”她冲约什亮了一下证件，发现对面根本没看，乔吉深深吸了口气，“通过杰西·贾维斯先生，我们联系上了你，我想采访你一下，采访内容关于利兹联服务帮这个团体......”

“别他妈开玩笑了。”约什粗暴的打断了她的话，“你以为我没听过这个东方混蛋的名字吗？只要这个把利兹联卖给了切尔西的混蛋还是利兹联的老板，你们就别想从我口中知道任何事情！”

“你放尊重点！”马蒂亚斯喝道。

“我为什么要尊重一个马上要破产的骗子？”

马蒂亚斯一怔：“你在说什么呢？”

作为肖恩团队的核心成员之一，他对自家老板近两个月来的动作了如指掌。

诚然，肖恩的利兹联负担着沉重的债务，但这债务跟肖恩本人并没有什么关系啊？

更何况，通过肖恩买下英转以来的一系列想法，他十分肯定，英转是一家前景无限的公司。

拥有英转的肖恩，怎么可能跟破产搭上关系？

“难道不是吗？”约什反问道，“那他为什么要和切尔西合作，又为什么一整个夏天只去买了几个毫无名气的垃圾球员？呵，跟我说实话吧肖恩，你准备什么时候把利兹联卖给那个俄罗斯混蛋？”

肖恩一抬手，制止了想要反驳的乔吉，和准备拍桌子的马蒂亚斯。

他微笑着打量着约什，片刻之后，问了一句：“你晚上一般住在哪？”

“嗯？”约什一怔，没想到肖恩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这，关你什么事？”

“我在想，你为什么会成为利兹联服务帮的一员。”肖恩看着他，“难道你对自由搏击有格外的兴趣？”

约什梗着脖子：“我痛恨一切利兹联的敌人，包括你！”

“一种情绪，或者一支球队，它并不能成为一个人生活的一切，”肖恩笑着，“你没结婚，也没有女朋友？”

“我不需要！我从四岁起就是利兹联的球迷了，足球就是我的生活！联队就是我的生命！”

“我们队这个赛季穿25号球衣的的是谁？”

“什么？”约什怔住了。

肖恩看着他，笑道：“他叫斯科特·卡森，1985年出生，上赛季结束时，本可以转会去利物浦，但是他留下了，做我们的第三门将。”

约什看着侃侃而谈的肖恩，有些愣神，他在脑海中搜寻了半天，还是没把这个叫卡森的守门员和记忆中任何一个利兹联球员对上号。

肖恩继续说着：“小贾伦·班克斯先生呢？你知道他吗？他是我们的装备管理员，我和他几乎没见过面，因为他的作息时间实在太糟糕了。

“每逢比赛日，他都要开着车拉着全队的球衣、饮料等等一大堆东西，提前去布置更衣室，等比赛结束，球员全部离开了，他还要把更衣室打扫干净，几乎每个比赛日，他都只能睡三个小时，但这样的工作，他已经干了三十年。

“还有草坪护理员凯卢斯基先生、负责食堂的德·拉富恩先生等等，他们来自各个国家，都在为联队工作，他们一起保证了我们的球队能踢好每一场球。

“我并不想反驳你的观点，但我从未听到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说过‘利兹联是我的生命’这种话。”

“你到底想说什么？”听到这么一大串自己闻所未闻的名字，约什的语气依然强硬，但音调却低了一些。

“我想说，约什，你以为我们，我们利兹联的所有员工和球员，是为了什么而努力工作？”肖恩的表情严肃了起来，“不是为了那种‘联队是我的生命’之类的空话。

“而是为了让利兹联活下去，让球队赢球，让每一个辛苦了一周，好不容易来到球场的球迷快乐，为了让他们看到自己支持的球队踢出了漂亮的比赛！

“而你呢约什？你有多久没工作了？又有多久没有认真地看一场球了？你热爱的球队没有对不起你，球员们每天都在努力训练，想为球迷呈现精彩的比赛，想让球迷们不要带着失望回家。

“你已经有多久没认真看过他们如何跑位、如何传球、如何射门了？”

约什沉默了，他的头慢慢低了下去，过了很久，直到肖恩杯中的蜂蜜水都凉了，他才低声道：“我三年前就失业了，我买不起球票，克拉斯纳先生说，只要我们去打架，他就会给我们钱......”

“我们不提他，约什。”肖恩打断了他的话，“我想对你说的是，生活总是痛苦的，工作总是煎熬的，但足球，它应该是带给我们快乐的。”

约什沉默地点了点头。

他对面的肖恩从包里掏出了一张球票，夹着自己的名片递了过去，笑道：“如果你觉得你依然是个球迷，而非一个以足球为名义的流氓的话，我邀请你去看我们的下一场比赛。

“别想克拉斯纳，也别想什么帮，我只希望你自己来确认一下，你爱的到底是足球，还是在球场上闹事之后获取的关注；能够带给你快乐的到底是足球，还是那些发生在足球之外的事情。”

一直到约什拿着球票离开了，肖恩都没有再说话。

“你应该直接禁止他入场的，跟这种以闹事为生的人有什么好说的？”乔吉撇了撇嘴。

肖恩摇头，递给了她一份资料，道：“对于一个三十多岁，没有家庭、没有工作、父母都已亡故的人而言，他为了钱做什么都不奇怪。”

“那他也不应该去当足球流氓啊！”乔吉还是很不满。

“香克力说过一句话，足球不是生命，但足球高于生命，我不太认同他。”肖恩摇着头，“我觉得，足球不该跟生命挂钩，因为生命里有太多痛苦的事情了。

“足球，不应该是让人痛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