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
一人多高的黄土墙立在访客面前。
两扇硕大木门向内敞着的,下方的宽阔过道足能同时经过三驾马车。
向内望去是沿着道路两旁开设的各式店铺与零星的散摊,看起来和寻常集市无异。
除去那些披着黑斗篷,连脸都不露的摊主们。
就在罗牧观察这黑市的同时,一道同样披着黑斗篷的身影悄无声息的落在罗牧三步之外,向门前二人拱手抱拳。
刻意掩饰过的沙哑声音响起。
“流光无影,人间无迹。无迹道众,见过二位贵客。”
徐褚看着对方连露出衣袖的双手都裹在一层黑布里,面色不由得有些古怪。
旁人可能觉得这位无迹道众登场方式如何神秘。
问题徐褚是看着对方从门上横梁翻下来的。
跟个大黑蛾子落地差不了多少……
不是哥们儿你无迹道看个大门都这么硬核吗?
罗牧则向这无迹道众微微颔首。
“劳烦了。”
对方抱拳微微躬身,接着从大门背面取出两件大号黑斗篷向二人示意。
罗牧当即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摇头拒绝。
“不必。”
那无迹道众也不坚持,转身在前方引路。
这处黑市正是离开客栈前,荆掌柜为他推荐的地方。
也不知那位掌柜是出于什么心态,竟然为罗牧稍微介绍了一下“无迹道”这个势力。
四道之一的无迹道,专司黑市交易。
严格来说,无迹道的黑市算是灰色产业。
一切市面上找不到的东西,哪怕是本地明令禁止的违禁品,都能从无迹道手中买到。
这就导致无迹道逐渐成为了大多数人的销赃渠道。
是的,荆掌柜着重提醒了罗牧“明令禁止”四个字。
来这儿买东西,一要有钱,二要胆大。
毕竟,赃物的价格是一回事。
万一出事,代价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看似有段距离的白房在那位道众的引路下转瞬即到。
四面一人多高的石墙在这黑市中围拢出一个不大的院落,平日里半掩的院门今日大开迎客。
徐褚眯着一双血瞳望去,发现那座醒目白房只是一间石木混合的大型屋舍。
外面那道白墙也不是什么名贵材料,仅仅是混合了石灰之类的材料粉刷过的成品。
此刻,就在白房前的小院中,一道同样身披斗篷不露头脸的身影,正等待着荆掌柜介绍来的“贵客”。
见到二人到来,他挥了挥手,引路的“大黑蛾子”立刻退下。
待到院门被带上,他这才略微扬起头,向着罗牧二人一抱拳。
“想来二位便是荆掌柜的朋友了。”
盖在其头上的兜帽随着动作滑落些许,露出那张覆盖整个面目的青铜面具。
略显怪异的黑色长柄勺图案,烙印在不见孔洞的面具中央,柄端指向下方。
略显沉闷的热情男声,正自面具后传出。
“在下是无迹道于本地的主事,二位唤我‘司南’即可。”
说话间,他抬手示意向院中茶台,爽朗大笑道:
“请!”
罗牧看着对方面具上的黑色长勺,微微颔首。
“多谢。”
不多时。
司南拿起已经续了一壶的茶水给坐在对面的罗牧倒上半杯,热情道:
“罗兄,您来我这儿买东西就对了。不是跟您吹啊,不敢说所有,但就仇州这片地方,您在别处买不到的,我司南手里都有。古玩字画这种东西您不感兴趣?没问题,我也就是随口说说。”
“咱们江湖中人,肯定是奔着实用的来。就说丹药吧,您就说是要道门、术谷、还是万花帮的?我推荐您万花帮的,物美价廉。哎呦,冒犯了冒犯了。您瞧我这嘴,就想着帮罗兄省点。”
罗牧闻言笑了笑,举起茶杯虚敬了一下对方,仰头饮下。
站于罗牧身后的徐褚,则眼神古怪的瞅着这位自顾自唠了半天的无迹道主事,扯了扯嘴角。
他就看着这个叫司南的一个人在那儿推销了半天,面具不摘水也不喝,起码是个销冠的苗子。
实际上徐褚现在只觉得这帮无迹道的多少有点抽象,在他这儿的形象逐渐从大黑蛾子蜕变成了八哥……
老罗还就这么坐着,硬生生听对面唠了一壶茶水的功夫。
不是哥们儿,你俩搁这熬鹰呢?
然而罗牧自有打算。
当他发现这位无迹道主事十分健谈后,他保持着这副一边喝茶水,一边倾听的姿态,为的就是从对方口中获取一些基本情报,好之后与王册那头的收获相认证。
对方也没辜负罗牧的期望,愣是从三大家族在这儿扎根的年头,唠到他们三家之间谁跟谁有仇,谁抢过谁的生意,接着延伸到他司南是怎么从中左右逢源,各种薅羊毛……
有趣的是这一壶茶的时间,司南都在聊仇州的三大家族。
且只聊三大家族。
直到刚刚,才真正聊到他手头的货物。
这种态度近乎是在直白的告诉罗牧,他司南与三大家族没有联系。
联想到荆掌柜,本来还有些模糊的想法眼下便清晰了起来。
作为纵横道与无迹道两方势力在此地的代言人,荆掌柜跟这位司南都希望,或是不反对有外来者教训一下三大家族。
哪怕这些外来者来历不明。
想明白这点的罗牧放下茶杯,第一次出声打断了对方滔滔不绝的介绍。
“丹药就算了。不过确实有些不方便在外买的东西,需要司南主事帮忙。”
戴着青铜面具的无迹道主事愣了一下,随即赶忙一拍手,笑道:
“哎呦,都是荆掌柜的朋友,有什么方便不方……”
“咚。”
在罗牧的示意下,徐褚抖了抖手里的储物锦囊,一连两口钱箱被抛在司南身边,掷地有声。
脆弱的铁锁被徐褚粗暴的扯了下来,接着明晃晃的金银二色映照在青铜面具上。
司南低头看着脚边的两口盛满金银的钱箱,喉结狠狠地上下动了动。
短暂的沉默后,他抬头看向对面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的罗牧。
“您说。”
言语真挚诚恳,态度亲切随和,再无半点浮夸做作。
因为对面给的实在是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