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犹豫后，翟昊天还是问出了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那么你代表哪一方势力？”

此时他死死盯着这个男人。

“西乾皇族？南梁的哪位藩王？还是……那位离国的皇帝？”

这一次未等罗牧回应，翟昊天抢先道：

“别说你是春秋道的人，那根本就不可能。罗魁首，我现在性命就攥在你手里，你如果有所顾忌可以直接杀了我。但如果你希望我为你效命，那么至少我该知道，我到底在为谁效命吧？”

到目前为止，罗牧传达出的信息寥寥无几。

强悍的体魄，如龙鳞般的灵性甲胄，以及指间的煞气罡风。

前两者说明了罗牧的底蕴，最后的煞气罡风，则让翟昊天缩小的锁定范围。

这种聚煞成势的修行路数，想要成气候，必然是军中出身的强者。

这些强者之中，又以北离将门闻名。

虽然翟昊天没有修行的天赋，但见多识广的前“雨应”依然能判断出，罗牧的修行路子相较北离将门又有些似是而非。

真正让翟昊天确信对方不是江湖中人的，是那股沉稳与威势。

从罗牧对如意道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态度就能判断出，这男人是真没把江湖势力放在心上。

不是轻视与自大，而是某种出身强大国家的尊贵人物，看不上江湖中人的“小打小闹”。

翟昊天能成为雨应，堪称天资、机缘、能力缺一不可。

他是真正的从底层，摸爬滚打走进天不应成为“雨应”的。

到了天不应的“雨应”一级，大半个天下的消息、情报、内幕，都混杂在谎言与荒谬之中，涌向各地统御风媒的雨应手中。

那时的翟昊天只要想，就能在南梁一地支起一个属于自己的势力，靠着在各方之间周旋就能获得旁人难以想象的资源。

这才是天不应的真面目，也是其内部严苛铁律存在的意义。

那些鲜少现身的高层们约束着这头无形的怪兽，让它始终摆出一副温和模样，将其在大多数人眼中的形象神秘化、无害化。

而就是这样的身份，在真正的高位者面前，也不过是个“人物”。

罗牧言语间的平和，与态度上的坦诚，曾让翟昊天疑惑于对方的出身。

现在则完全不同。

如果对方背后真的是那样的势力，解决自己想要杀的那个人，还真没什么问题。

哪怕对方也是“七宗”内的高位者。

然而在翟昊天谨慎且期待的目光下，罗牧缓缓摇头。

“不，哪一方都不是。我代表的是我自己。”

男人看向黑暗中的身影，平静的语调下仍是那份出乎超人预料的坦然。

“我无意在你面前隐瞒。但这个问题我不好回答，你也并非真的想知道，不是吗？我们不妨继续聊聊你的事。比起你的仇恨，我的来历并不会影响什么。说说看，你到底想要杀谁？”

翟昊天闻言，看着罗牧的眼神出现些许变化。

不知这个瞬间，这位曾经的雨应心中浮现多少想法。

最终，这一切想法化作的行动，只是点了点头。

“天下势力，除去诸国之外，便是江湖。三帮四道，七宗两不管。这您应该有所耳闻。”

罗牧微微颔首，敏锐的注意到本用来称呼自己的“你”，此刻被换成了“您。”

见罗牧颔首，翟昊天稍作停顿，方才继续道：

“七宗，便是位于江湖势力的顶点。它们超脱了寻常意义上的门派，自成一方势力。部分势力的建立甚至与如今的中原三国都有着根源上的联系。我的仇人，便是七宗之一，天武盟的一员。”

“南梁天武盟名为一盟，实则内部分为十二个门派。由‘天武尊者’南宫信一手建立，统合了当时整个南梁内的江湖势力。自天武尊者道消后发展至今，实力最为雄厚的十二方势力，成为了如今的十二门。”

“这十二门中，又有内部划分，被外人戏称为上三门，中四门，次五门。次五门中有一势力，名韩家堡，历代堡主皆为三境宗师。家传武道绝学‘八方雷动’，攻守一体。”

说到这儿，翟昊天不自觉的攥紧手掌，声音出现了些微的起伏。

“我要杀的人，就是韩家堡当代堡主，三境宗师韩烨。”

罗牧静静听完，随即提问。

“我能知道缘由吗？”

翟昊天闻言深吸一口气。

预料中的恼怒与愤恨突兀消失，似是一切情绪被短暂收拢皮下。

旋即，他迎向罗牧审视的眼神，低声道：

“我曾与他歃血为盟，义结金兰。然则如今一切，皆拜他所赐。我担上性命递出的消息，帮他免去生死大劫。结果他却出卖了我，将我化作踏脚石，成为了他的进身之阶。”

话及此处，翟昊天略仰起头，不再将过往苦泪暴露。

直到罗牧的声音于此间回响。

“你会得偿所愿。”

听到这句话的翟昊天不为所动。

紧接着，他看到光柱下的男人站起身。

“一月时间，你助我占据仇州一方。作为回报，我会将与王家等价的资源赠予你。”

说话间，罗牧从怀中取出一枚锦囊，放于翟昊天手中。

“以此物为凭。若我身死，一应资源，请君自取。”

此刻，翟昊天低头看向手中锦囊。

以他的眼力自然能判断出，这枚看似普通的锦囊，实则是有价无市的储物宝具。

眼前这个男人的承诺，就仿佛是在说，你为我做事，钱多少自己看着拿。

翟昊天垂眸不语。

何等的荒谬。

又是何等的……坦诚。

许久。

在罗牧期待的注视下，翟昊天缓缓起身。

“在您身死之前。”

曾经的“雨应”抬手抱拳，低迷消沉之意一扫而空，唯有如渊般的沉稳宁静，和那隐于渊底的复仇怒火。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语罢，翟昊天肃然一礼。

“属下翟昊天，拜见魁首。”

光柱下的罗牧上前一步，亲手扶起面前之人。

没有过多的话语，只是轻拍了拍翟昊天的肩膀。

一切尽在不言中。

直到这一刻起，初入这个世界不足一天的罗牧才确信，自己终于搭起了一个还算过得去的草台班子。

如同自山巅滚下的顽石。

或是碎于半途。

亦或是。

一往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