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此时被七八个壮汉牢牢箍着,他动弹不得,胳膊和腿上的关节都被死死抱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柄匕首离自己越来越近。
结果连“终焉之时”都撑不到吗……
无边的绝望浸透了他的身体,那个俊美的“教主”走到眼前,高高举起了匕首——
嗡的一声,李嗣头脑瞬间一热,他右手一转,掐住了身边信徒的脖子。他只觉得手里捏到了什么东西,像是小时候抓在手里的一团橡皮泥。
稍一用力,这团温热的“橡皮泥”便被拽了下来。一团血雾喷出,李嗣右手手臂上的阻力减轻不少,他向后一扒,刚刚还箍着他的人站都站不稳,先后摔倒在地上。
他终于能够自如地活动身体,往手上一看,手心里抓着的竟是尚有温度的血肉!
李嗣愣住了,只见一個没了半边脖子的家伙瘫在地上,那家伙的血淌了一地,已然没了呼吸。
周围的信众被吓得不敢上前,正欲落刀的“教主”也变了脸色。他身形一闪,脸上的皮肤浮现出耀眼的粉色,头骨凸起,形成了两个尖锐的山羊角。
当然,最显眼的还是他从嘴里吐出来的,大概有半米多长的舌头。李嗣一眼就认出这是一种雌雄同体的恶魔——色孽欲魔,这东西据说能引出凡人心底最黑暗的欲望,也难怪能控制这么多的村民成为信徒。
只不过看着这个号称“欲魔”的东西,李嗣不仅没有被激起半分欲望,还打心底觉得反胃。他看着欲魔手中明晃晃的匕首,脚下一点点地向后挪动。
长舌头在匕首上划过,只是眨眼的功夫,匕首的锋刃就到了李嗣胸前。
李嗣没想到欲魔的动作竟然如此之快,他心中一惊,后退半步,脚却绊到了不知道什么东西,一下没站稳,仰面摔在了地上。
这下全完了。
李嗣心如死灰,他本能地伸手想要挡住落下的锋刃,但匕首并没有如料想中落下。
嗯?
来不及多想,他连忙踉跄着起身,扭头一看,欲魔的脑袋已经被一支弩箭射穿,那家伙还维持着原本的姿势,似乎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把人都带走!”
粗犷的男声从不远处传来,李嗣朝那边望去,一个全身着甲,手里端着臂弩的男人站在那里,他挥了挥手,身边的数十名士兵一拥而上,将祭坛团团围住。
士兵们穿着覆盖全身的重甲,他们一手持刀,一手持盾,只是举刀向前,就把信徒们吓破了胆。刚刚还要把李嗣献祭的信徒们此时就如同温顺的绵羊,任由士兵把他们一个个地带走。
李嗣呆坐在地上,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受到何种处置——要是被当做是色孽的同党,估计留个全尸都难。
一片纷乱中,那个射穿欲魔脑袋的男人大步走了过来,他走到李嗣身边,将后者从地上拉了起来。
“我是门下督曹毅成,负责统领这些玉勇的人。”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李嗣,“你刚才徒手和这些邪教徒搏斗我都看到了,现在督师大人要出关作战,役农营需要补几个人,你愿不愿意参军?”
“呃……”
李嗣咽了咽口水,曹毅成口中的“督师大人”应该就是妙影。“红月”不过是个开端,现在事态发展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如果能成为妙影麾下的士兵,是不是就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了?
他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曹毅成脸上流露出赞许之色,朝着身后挥了挥手:
“老刘,这家伙归你了!”
一个瞪着一双环眼的虬髯汉子冒了出来,与曹毅成不同的是,他身上只穿着赤红色的短褂,短褂外面系了一件皮甲,看上去像是临时拉来的民兵。
他拍着胸脯,皮甲啪啪作响:
“小子,我叫刘福,是督师大人帐下役农营里的教头,以后你就跟我了!你放心,役农营有的是机会晋升,肯定不会亏待你!”
刘福一把拉住了李嗣的胳膊,就像生怕他跑了似的,硬是把他拽下了祭坛。
片刻之后,一套役农兵的衣服和长矛递到眼前,李嗣乖乖换上衣服,却听到一声响亮的“开拔!”。
他困惑地望向刘福,后者和传令兵说了几句话,随即向他招呼道:
“小子,走了!有一个修验卿在长垣外被混沌蛮子截了,督师大人要去支援她,你正好跟着长长见识!”
刘福匆忙走开,只留下李嗣呆立在原地。
诶……我打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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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家村离蝰门关不过三十里地,李嗣所在的役农营很快追上了大部队,短暂休整之后,他们通过长垣,出了蝰门关,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如果说长垣之内的凋敝景象还尚能称得上是人间,那长垣之外就是个字面意义上的地狱——满目荒芜,寸草不生,只有依稀可辨的道路和半塌的路牌在为他们指引方向。
走在行军队列中间,李嗣看了看手中的长矛,他现在就是个最底层的小兵,如果在游戏里,就是个等级最低的役农长柄矛手,简称“老农矛”。
虽然没有叮的一声觉醒什么系统,但他清晰地记得游戏里的老农矛有个特性——“炮灰”。
刘福口中的修验卿,就是触发下一步剧情的重要人物范敏,这一战妙影被擒,虽然随后逃脱,但也会遭到色孽腐蚀,造成进一步堕落。
如果能不去应战自然最好,但像他这种级别的人,怎么才能说服妙督师不去救援范敏?且不说能不能说服,恐怕就连见妙影一面都是奢望……
“想什么呢?”刘福颇为关照地拍了拍他,“你大可把心放到肚子里,咱们向来都是最安全的,如果运气好,砍了个蛮子的脑袋,说不定还能靠着战功,站到玉勇那里去呢。”
“不,刘大人,我是在想,这件事会不会是一个圈套。”
李嗣抿紧了嘴,他尝试向刘福解释自己的顾虑:
“你看,明明就在长垣边上,但那些混沌蛮子却敢跑到这里来动手……他们敢这么做,很可能背后还有什么阴谋——”
刘福大手一挥,打断了他。
“你想多了,小子。那些混沌蛮子根本不讲什么道理,哪里会想这些。更何况——”他凑到李嗣耳朵边,小声说道,“我偷偷告诉你个小道消息,那个修验卿,听说有‘磨镜之癖’!她呀,很可能是给色孽勾去了魂,前阵子督师大人也受了影响,还换了双鞋跟老细老高的鞋!”
“堕落之踵”,一双带有色孽腐蚀的高跟鞋。李嗣心想,不知道是谁送的,还好妙影大人陷得不算太深。
“现在督师大人反应过来,这次是去抓她的!你大可放一百个心,督师大人从来没输过,那些家伙就算有什么阴谋,也不可能赢的了真正的龙啊!”
刘福让他放宽心,李嗣也只能含糊着点头答应。他明白要想凭自己去阻止这场战斗的发生是不可能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抱着一丝侥幸,盼着接下来的事情不会按着既定路线走。
还好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也是干农活长大的,至少体力上还过得去。他跟着队伍在冰冷的霜原上跑了不知多久,一名身披重甲的玉勇骑兵驾马跑了过来,嘴里喊着:
“准备接敌!准备接敌!役农营往前,列阵!”
接敌?
李嗣有些没反应过来,他周围的其他役农却轻车熟路地散开,排列成一个方阵,向前方跑去。
只见一面足有两人高的战鼓被竖放在一辆昂着龙头的木车上,两头公牛拉着这辆木车,一个鼓手在后,一个骑手在前,他们身上和传令的骑兵披着一样的重甲,看上去和李嗣这帮役农截然不同。
“都跟上!跟上!”刘福在队伍里大喊道,“到战鼓边上去!”
役农营百十号人,在战鼓两边整齐排开,好不容易找到自己位置的李嗣抬眼望去,远处的天空被一抹狰狞的粉色染红,他隐约能够听见那里传来的喊杀声。
李嗣脑子里一团乱麻,他从穿越到上色孽祭坛到被征召入伍不过一天,现在居然要直接面对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混沌勇士了?
咚——
鼓手敲响了战鼓,拉着木车的公牛开始缓步向前,而伴随着激昂的鼓声,役农营里的士兵们也发出一声低喝,他们迈着步子,和战鼓一同前进。
随着喊杀声越来越清晰,李嗣渐渐看清战场的形势——身披重甲的玉勇连成一片,和穿着兽皮抡着斧子的库尔干人绞杀在一起,库尔干骑兵在战场边缘游弋,时不时向着方阵里投来标枪,而方阵侧面的玉勇骑兵则步步紧逼,迫使他们后退。
“瞄准——放!”
曹毅成高声喊着,玉勇方阵的后方是一个矮坡,两排手持弓弩的士兵站在矮坡上,第一排的玉勇弩手倾泻完一轮弩箭后立刻蹲下,他们身后身着金色铠甲的天廷龙弩手随即接上,在玉勇弩手装填的间隙发起又一轮齐射,弩箭射下,竟是直接刺穿了库尔干人的铁盔。
这些被冠以“天庭”之名的战士据说由普通人中的精英和龙裔组成,是震旦军队中的精锐。跟在战鼓边上的李嗣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有一天能亲眼看到那些原本只存在于游戏中的场景,也许是受到周遭气氛的感染,他也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长矛。
正当战鼓行进到弩手后方时,远处的天空中突然爆开一声巨响,李嗣抬头望去,一条遍体生着暗紫色鳞片的巨龙呼啸着直向地面冲去!
那正是役农们口中的“督师大人”,【飙龙】妙影。只见她高昂着银色的角,龙爪上闪着灼目的闪电,在落地的瞬间扬起一阵气浪,就连远处的李嗣都感到脚下一震。
“督师大人入阵了!杀!”
玉勇的方阵中爆发出一阵怒吼,一直在侧面寻找机会的玉勇骑兵发起冲锋,库尔干人的轻骑兵一哄而散,将步兵薄弱的侧翼完全暴露在玉勇骑兵面前。
这些身披重甲的骑兵切入库尔干人阵中,立即将库尔干步兵冲散,玉勇们步步向前,眼看着就要一举击溃这些效忠混沌的凡人。
“你看,我就说吧!”刘福兴奋地挥舞着手中的长矛,“这些家伙根本不堪一击……”
话音未落,役农营的视线突然一暗,天空中的光线像是被生生剜去了一块。李嗣心头一紧,转头望去,是他料想中会出现,也是他最不希望见到的场景。
一个恶魔,一个巨大的恶魔飞在空中,他扇动着翅膀,皮肤因其所信奉的混沌神祇色孽而泛着诡异的粉色。他的下方是如潮水般涌来的色孽军团,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披着仅仅能保护要害部位的粉色盔甲,呼喊着他们独有的狂热口号,向着身处最后方的役农营袭来。
那个恶魔正是色孽神选,有着【欢愉与诅咒王子】之名的阿扎泽尔。李嗣望向他,手脚止不住地发麻,他想起自己作为游戏玩家时操作的这一场战斗,无论是以妙影还是阿扎泽尔的身份作战,震旦军队一方都毫无胜算。
我闲着没事干找这种mod玩干嘛?不对,我答应刘福参军干嘛?
李嗣此刻只想狠抽当时的自己几巴掌,这下他要自己把自己的命给送掉了。
“转向!转向!保护战鼓,准备迎敌!”
刘福扯着嗓子大喊,但他的声音却被轰隆巨响盖过——一个热气球模样的东西从阴沉的天幕下显现出来,两发炮弹拖着耀眼的火光,发出划破空气的尖啸砸向色孽军团的前锋。
那是震旦的天舟,一种被玩家们冠以“空军”之名的远程单位,每个天舟上都装有杀伤力极大的火箭炮,因其漂浮在空中,还拥有普通炮兵所不具备的视野优势。
一发发炮弹在色孽军团当中爆开,但狂热的色孽信徒却并未停下他们前进的脚步。一百米,五十米,三十米……李嗣攥紧了手中的长矛,默默计算着自己和他们之间的距离。
此时冲入库尔干人阵中的玉勇骑兵已经发现了异样,但当他们想转身撤出敌阵,回来阻拦色孽军团时,那些在战场边缘游弋已久的库尔干骑兵杀了出来。他们手中的马刀几乎不可能对玉勇的重甲造成什么伤害,但也足够延缓玉勇骑兵的回援速度。
“拔刀!拔刀!”
前面不远处,负责统领玉勇的门下督高声下令。弩手们停止射击,他们抽出腰间的刀,很快和色孽军团撞在了一起。
一愣神的功夫,那些挥舞着斧子的色孽信徒已经冲到了近前,役农营的长矛刺穿了两三个人的肚子,却也无法阻止色孽信徒冲入阵中。
“保护战鼓!保护战鼓!”
见阵型就要被冲散,刘福和他身边的役农们向着战鼓退去,李嗣刚想跟上,余光却瞥见一个拎着剑,朝自己冲来的色孽混沌勇士。
那家伙戴着一顶仅仅露出眼睛的铁盔,全身上下都被铁甲覆盖,他高高扬起手中的利剑,劈头盖脸地朝着李嗣劈下。
李嗣心里一慌,本能地举起长矛抵挡。咔嚓一声,木质的长矛柄被剑刃劈裂,看到手里只剩下半截的长矛,李嗣手脚冰凉,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全他妈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