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次听二锅头讲了两个血食帮斗法的规矩后,胡麻也是有些吃惊的。
这与他想象中的斗法,完全不同,怎么倒像耍狠斗勇?
一边出十人,定了时间人物,然后约在这里,每一阵双方便出一人,抓阄来定谁先叫阵。
轮到了时,这边就先出来一人叫阵,嘴说着客气话,请了对方的人来,自己做一件事,便请对方做一件,双方一轮轮的比了下来,等到一方跟不,或撑不住了,也就输了。
红灯会输的这一阵,正是一位守岁人。
那人是狗儿山的掌柜,已经在红灯会里做了七八年,是个早就成名的守岁人。
论起名声,可比青石镇子的吴宏掌柜还强一些。
他本事可比对方的大,再加轮到红灯娘娘会叫阵,也就是他先给对方出难题,本来这一阵是定能拿下来的。
但没想到,他先是拎了一坛子血酒台,向着对方的人邀请:“夜里天寒,我带了一坛子酒请爷们取取暖,不知道哪位这会有兴致,来陪咱喝一顿,坐下来好好的拉拉呱。”
他这坛子里的酒,掺了黑太岁,再毒不过。
对方也有一人来,两人坐了,他就先拿了一大口,让给对方。
青衣帮那人也晓得厉害,接过了坛子,半晌不动,最后竟是心一横,也给喝了下去,顿时脸色发青,良久都不发一言。
双方人皆紧张的看着,如果青衣帮那人倒了,这一阵也就赢了,却没想到,对方沉默良久,居然也强行撑住了那凶猛的毒性,只是眼瞅着丢了半条命。
这狗儿山的掌柜,虽然意外,看出了对方也是守岁人,却也并不慌。
这坛子里的毒酒,自己早先服过了化解毒性的药物,因此受到的反噬,远比对方更轻,这一下子就占了很大优势。
对方出的人,脸色已经发黑,却也笑着道:“有酒无菜,不成个席呀!”
“来人,烧一锅油,我给老哥炸个丸子吃。”
“……”
说着,便有人端来了油锅,另一人端来了面盆。
他就从这盆里,捞出了一团一团的浆糊,仍进油锅里,烧的焦黄,然后掳起袖子,从里面捞了出来,一一的捡起,放在狗儿山掌柜面前的盘子里,请对方吃着,用来下酒。
到了这时候,狗儿山的掌柜仍然没将他放在眼里。
对守岁人来说,凡是入了门道的,油锅里捞钱,这是看家的本领。
便只笑着瞥了一眼,道:“萝卜馅的?我喜欢吃肉。”
边说着,直接来了个绝活,抽出刀来,一刀剁掉了自己的膀子,扔进了油锅之中。
旁边不知情的,已经吓的脸色发青。
却不料,这是他的绝活,也是他压箱底的手段。
他虽然也还没有入府,但在守岁登阶的境界,停留了极久,功力极深,已经学会了一手卸四肢的功夫。
自己的肢体,若是被剁了下来,当然也没有那个能力能长回来,但他可以去其他人,或是刚死不久的人身,卸一条臂膀回来,给自己接,再以法门炼活,便与自己的一样使用。
所以,他说别说一臂,便是双腿也能卸,而且料定对方比拼不过。
可他也没想到,那人见了,也只微一皱眉,借了把刀,笑道:“我也凑点。”
说着一咬牙,也卸了一条臂膀在油锅里。
狗儿山的掌柜一看,就知道这人没炼过卸四肢的本事,因为他骨头茬子是新鲜的,也就是说,这人虽然也炼活了四肢,但如今断了一臂,那就是断了一臂,以后也别想长回来了。
更重要的是,他如今加了这条臂膀,只是跟了注,还要加注。
一个守岁人,难道你双臂都不要了?
就算你不要,我还有双腿等着,看你撑到什么时候。
可就在他想着时,那人已经笑着说了,脸色苍白,却谈笑自若,道:“本来我得再加个菜,但只是两只膀子,再加点什么都不够分呀……”
“老哥出了手,我得出菜,还不能让老哥挑我的不是,这样吧,弄俩灯笼炸一炸,咱们哥俩一人一颗!”
说着,便又提刀,剜出了自己两只眼睛,扔进了油锅之中。
“唰!”
看着对方血淋淋空洞洞的眼眶,就连狗儿山的老掌柜,也已经脸色大变。
他的本事,还没有炼到双眼,况且就算炼到了,也只会卸四肢,没学会换眼睛。
这一招他是不好拼的,表面平静,心里已经有些压力。
赶巧这时候,那扔了两只眼睛进油锅的,却还在笑嘻嘻的说着:“老哥请呀……”
“我这会瞧不见,就靠老哥伱把菜端来了。”
“……”
于是这位狗儿山的掌柜,便也心一横,大笑道:“爷们说的是,是我照顾不周。”
“你眼睛看不见,那咱们把这汤喝出来,你不就摸着菜在哪了?”
“我先喝半锅!”
“……”
说着,伸出单手,端起了正被烈火烧的滚烫的油锅,凑到嘴边,骨咕咕的喝了下去。
那热油崩进去个血点,都吱啦一声响,可见温度有多高,可是他仗着炼过脏腑,硬是喝了半锅下去,然后便将油锅往身前火一放,笑道:“汤我留了一半,省得老兄你说我太贪吃。”
“这么大个锅总不能摸不着,要不我帮你送到嘴边去?”
“所以,请……”
“……”
见得这一着,红灯会一方,已是人人叫好,知道这一阵赢定了。
对方那位守岁人分明道行不如狗儿山掌柜,只是靠了一股子狠劲撑着,但这半锅热油进了肚子,那可不是靠狠劲能撑得住的,眼瞅着狗儿山掌柜,便可以直接宣布这场赢了。
却不料,就在对方脸色难看,眼瞅着便要直接认输时,这位狗儿山的掌柜,慢悠悠说着,说着,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完,便忽地从椅子栽倒。
旁边人惊呼场,才发现,他已是死了。
虽然炼过了脏腑,但也明显高枯了自己的极限,没撑住这半锅热油。
“就差那一会啊……”
徐管事说起这事来时,还在摇头感慨着:“他但凡再多撑一小会,对方也就认输了。”
“所有人都瞧了出来,对方出来的那位,根本就不敢喝。”
“但偏偏,就是这么一晃神的功夫,那老杨掌柜就栽到了地。”
“一个死了,一个活着,都不会接话了,咱这必赢的一阵,也就这么输了。”
“……”
“……”
“这都什么牛鬼蛇神?”
胡麻虽然听二锅头提过,但没有这些细节,冷不丁一听,也头皮发麻。
这哪叫斗法?
这根本就是拿命来拼啊……
那狗儿山的杨掌柜输了,命也搭了,青衣帮的那位供奉,不也搭进来一条手臂,两只眼睛?
况且那一坛子黑太岁酒,他是硬撑的,说不定身体也已经出了毛病,不知道养不养得回来,合着就是,这了擂台的两个人,一个死了,一个重残,双方都没讨了好去……
……也难怪二锅头一开始就让自己躲出去。
若是没躲出去,一听说要这种擂台,说不得,自己也会跑。
“若是这样……”
胡麻听着,忙道:“那怎么会轮到了我们这些新人?”
“这可是每一样都是拼着自家的绝活,找那些有本事的,岂不是更好?”
“……”
“若这么想,你还是没明白这道道。”
徐管事摆了摆手,叹道:“这斗法,难就难在叫阵这个规矩。”
“双方轮流叫阵,谁来叫阵,谁先划下道道,划道的这个,自然是先出对自己有利的题目,对方若是跟不,第一阵也就输了。”
“所以,咱们斗法,主动叫阵的,便都找自家靠得住,有绝活的,争取一轮就让对方躺下,或是认输。”
“至于被动的时候嘛……找谁都一样。”
“要么去个年轻些,有冲劲的,跟对方耍耍狠,看能不能撑过去。”
“要么便是认输。”
“……”
“呵呵,没个认输的说法。”
这时杨弓接过了话茬,道:“你若是了擂台,对方划了道,你接不住可以,但不能不接。”
“比如对方拿了一坛子毒酒,你可以喝下了毒酒之后,撑不住躺下了,但如果喝也不喝,就直接认了输……”
“……那娘娘怎么会满意?便是会里的兄弟,也会瞧不起你!”
“……”
胡麻听到这里,便已是明白了。
这种斗法,说白了,赢也好,输也好,惟独怂了太丢脸。
这也是所有被选的掌柜,都如临大敌,做好了丢掉这条小命的原因。
毕竟,去一趟,废了是轻的。
“难怪二锅头一听到地瓜烧要来,高兴成了这么个样子……”
但在这离奇恐怖的讲述之中,胡麻结合自己所知的信息,却也忽地意识到了这种斗法里面的一个关键点:“叫阵,叫阵最重要,若提前知道了对方叫阵的题目,便可以赢。”
“郑香主来啦……”
也在他想着这个问题时,门外,忽地响起了一个兴高采烈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