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声好人吗?
被这些走鬼人夸奖了一句,胡麻心里竟生出了一种奇异的感动。
想到了自己这几天的忙碌,都被人看在了眼里,他感觉这比任何夸赞都要高。
甚至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之前自己管这些事,是因为没有别人管,所以自己能处理的,不能处理的,都只能硬着头皮。
他也不知道这什么时候是个头,更是因为这里闹一起,那里又闹一起,这里的还没处理完,那边已经处理过的,又开始了,搞得整个人都疲惫不堪,黑眼圈子重的像被人打过。
但如今来了这些走鬼人,他却忽地信心大增。
他看到这些走鬼人封了这坟包子向外散发阴气的三脉之后,便各走向了其他地方。
在这一刻,阴晦了好几天的天色,都仿佛变得晴朗了起来。
如今,周围各个村子里面,闹祟的事情仍然很多,还在不时的出现。
但再多,也多不过这些热心肠的走鬼人。
他们处理邪祟的手段,远比自己丰富,而且处理起来举重若轻,简直有种朴实的艺术感。
那群哭啼不止的小孩子,为了治好他们,为了不让它们哭坏了身子,或是哭伤了眼睛,胡麻已经往返了三回。
他每一次,都只能用四鬼揖门的法门,勉强安抚下他们来,可是,每过一段时间,他们便又哭闹了起来,而且哭闹的比之前更凶,让人心疼,但又束手无策。
但这些走鬼人来了,却只是一位老婆婆,让人倒来一碗清水,对了水默默念诵着。
半晌,找人拿碗过来,把水分了,去给孩子们喂下。
只喝了一口水,居然就好了,不但不哭,而且都乖乖的睡了下去。
有闹祟的屋子,里面的桌椅晃动不停,人一靠近便听得里面有鬼哭狼嚎的声音,还有东西扔出来砸人。
胡麻都过来两趟了,但都是一进门,就安生了,什么也看不见。
但胡麻一走,不大一会,又哭闹起来。
可一位额头贴了膏药的老头子,却只是过来一瞧,命人在西北角烧四柱香,又拿锅灰在香的旁边画了一个圈,转身就走了,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房子里不闹了。
还有某个靠近了老阴山的村子,男人们都一个个的灰着脸,丢了魂一般。
旁人都看出了有问题,但问他们时,却一个个摇着头不说。
一位经验丰富的老汉,被这村子里的女人请了过来,绕了村子转了半个圈,停了下来,指着村头的一株桃树道:“以前这里有这棵树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这村子里的人这才察觉,平时自己来来回回,不见这里有树呀?
但这棵树突兀的出现,居然谁也没有觉得奇怪。
难道村子里的男人出了问题,都是因为这棵树的原因?
“呵呵,这个好解决。”
老汉歪头打量了一眼那树,冷笑了两声,向村子里的人道:“去找一头发情的公驴过来,拴到树。”
“她能撑住一天不走,我叫她一声姑奶奶……”
“……”
“……”
这一天里,胡麻见到了太多走鬼人的手段,各种心思窍门,土法子,让他大开眼界。
怎么说呢?
走鬼人这门道想涨本事,看样子,除了烧钱,还得会整活……
当然也有正经的,在闹祟厉害的村子里,有走鬼人烧了纸,一边下晃着,一边走在了村子里的街道:“人归土,魂归天,儿孙后代保平安,死人莫抢儿孙福,儿孙孝敬你纸钱……”
有人拿了一盆灰,在村里人的额头,抹一道,便让他们不沾邪秽。
有人叫人砍来松柏,在村子东西两头烧着,说这样邪祟们就不敢进村子里面来。
这是一种与守岁人完全不同的本事,简单而怪异,看起来各有绝活,但又像是遵循着某种古老而神秘的规矩。
“麻子哥,各个村子都安生了,咱们……咱们现在怎么做?”
周大同他们也终于腾出手来,凑到了胡麻身边。
早些出来处理这些邪祟,胡麻是不允许他们与自己分开的,但忙着忙着,也就分开了。
各个村子里的事太多,他们只能兵分三路,自己与小红棠一路,周大同和赵柱带了一路,周梁则带了一群伙计,跟了李娃子一路,都奔走在周围的各个村子里,忙的已是灰头土脸。
李娃子那一路还好说,周大同和赵柱这一路,实在是把平时准备的锅灰狗血等宝贝都使完了。
最后只能拼命的喝水,憋起尿来,遇着了闹祟的,把裤子一脱,去就给它滋……
但水喝的太多,童子尿都淡了,威力大减。
这会子看出了他们脸的疲惫,周大同也顶着两只大黑眼圈……
……他这个不仅是累的,而且确确实实被某个邪祟身的,往眼捶了一拳。
“我知道大家伙都累了,但先撑一撑。”
胡麻向了他们低声道:“这些都是过来帮忙搭手的热心人,咱们也要看顾着他们点,能帮手的,就帮一把。”
周大同等人忙答应了,哟喝着去了,也幸亏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不然可撑不住。
而胡麻,则是牵了一匹庄子里的马过来,领了小红棠在各村子间转着,邪祟已经消停了不少,但他心里,却仍不敢有半点大意。
……
……
“怎么着?”
而在此时,朱门镇子外面的荒丘,郑大香主与青衣童子等人,同样也已经看出了些疲惫,尤其是青衣童子。
郑香主好歹有人送饭,而且挺丰盛,自己小酒喝着,饿了就吃,困了就睡,但青衣童子们却因为青衣老爷规矩森严,只能在旁边跪着,不吃不喝,跟了苦熬。
如今来回跑着的小使鬼,汇报着各个地方的情况,他们脸也冷了下来。
不少人都阴森森的看着郑香主:“你这主意不太好啊,哄着咱们家青衣老爷,用一身大法力帮你乱了那几个地方,可现在怎么着?”
“根本什么事没弄成,伱小火慢炖,炖出什么了?”
“……”
“这就是我们要等的火候啊……”
郑大香主刚刚躺在石头睡了一觉,只是荒山野地,显然也睡不舒服。
这会子坐了起来,看着几个脸色发青,已被山风吹了几日,如同死人一般的青衣童子,带了些歉意似的,笑了笑,道:“我就是走鬼人,难道还不明白这种事情会引来什么?”
“又或者说,师兄以为贵人不知道,这等闹起乱子,会引来什么?”
“……”
跪在了前面的几位青衣童子脸色微变:“你什么意思?”
郑香主笑了笑,只是这笑容却看不出半点欢愉,只是脸色颓丧:“办这次差,贵人交待的事情太少了,他什么都不说,只让我们使出真本事,可我们有什么本事,能入得了他那法眼的?”
“我们最多也只是闹一闹而已,但他既然对我们的做法没有意见,便说明,他本就是想用这种方法找那人出来……”
“我早些也不明白,贵人哪里来的把握,但现在,我倒有些明白了……”
“……”
一众青衣童子面面相觑,郑香主却已经站了起来,再次捡起了曾经被他当木剑使的树枝。
“你们以为贵人为什么会饶了斗法失败的青衣老爷,还给这么大好处?”
他头发绫乱,神色也有些枯萎,如今说起了这个话时,眼睛里倒像是有鬼火在浮动:“你们以为像我这样的人,在贵人面前插了话,坏了规矩,为什么不罚我,还给了我这样的一个机会?”
“因为有些事情,贵人是不能做的。”
“只有斗法失利的恶鬼,和我这种走头无路的小人,才能担这种名声啊,我们要成为祸乱明州府的妖人啦……”
“亏你们到了现在还守着规矩,不吃不喝,哈哈,以后怕是再也没了吃喝的机会啦……”
一边说着,一边忽地挥起树枝,狠狠向前指去:“青衣恶鬼,师兄们,咱们都没得选,那就使出真本事,闹得大一点,凶一点吧!”
“也许差事办得满意,贵人还能给咱留条活路呐……”
“……”
“……”
黄狗村子里,因着有个吊而死的汉子不安宁,于是也有一位走鬼人过来了。
他烧起了香,在屋子外面,向里面跪拜,又拿了米,向了屋子里面撒着,每撒一把,便前一步,等到了屋子前时,里面的阴气已经很淡了,他也笑着说道:“老哥,路了。”
“知道你心里有冤,但留在活人地界里也难,不如早些下去啊……”
“……”
说着话,他走进了屋子里。
因为吊死的人往往有冤,反而他的手法是很温和的,只是劝着,并不打算下重手。
而且感觉得出来,里面阴气,已经不那么重了。
于是他放心的一步走了进去,脸堆着笑,才刚跨进了门槛,便忽然看到了屋里的一双阴冷的眼睛。
他吃了一惊,还没有说出话来,那个头扎着冲天小辫,穿着碧绿的裤子,脸色铁青,犹如恶鬼一样的男人,忽然之间向他冲了过来,张开血盆大口,咬在了他的喉咙。
村子里的惨叫声响起来时,胡麻正在相邻的村子巡逻,冷不丁一听有人闹了起来,他便也脸色突变,跳了骏马,向了这村子飞驰而来。
进村子的时候,他就看到,一个不知哪冒出来的青衣童子,正提了某个走鬼人的脑袋。
坐在了村子里的磨盘,亮着尖牙,狼吞虎咽。
胡麻眼睛瞬间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