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胡麻心间恍然,这位姑子难怪被人称作大走鬼,眼力非同一般,不开棺,也能看出来。
自己本是为了请位走鬼人在路照应着,假作扶灵而已,告诉她真相也无妨,再加她看出来了,便也直接笑着道:“姑子看出来了,倒还愿意帮我不?”
“你是好人。”
那张阿姑大着胆子,看了胡麻一眼,道:“之前青衣闹祟的事,俺知道,乡里乡亲的都说你是个好人,你有事了俺当然得帮忙。”
“伱又是混血食帮的,你们这些人,接触的江湖事多,做啥也不奇怪。”
“只是,俺还是得问一句的……你用棺材盛了活人,又要用扶灵的方式把人运走,这不是为了害人吧?”
“……”
“名声果然还是重要的啊……”
胡麻闻言,都不由得叹了一声,便不相瞒,诚恳道:“当然不是。”
“实不相瞒,这棺材里的姑娘,得了失魂症,需要送她归乡,请她爹娘帮着医治,因为担心路会有麻烦,这才以扶灵的方式回去。”
“让她睡在棺材里,倒也不用担心,她得了草心堂的司命瞧过,月余之内,不会出事的。”
“……”
“那就好呢,血食帮不太好说,但草心堂定是不会帮着害人。”
张阿姑瞪大眼睛,听着胡麻解释完了,这才略松了口气,道:“俺听说是扶灵,本来是准备了镇尸符的,这是担心路尸体不安稳,遇着雷电野猫之类的起尸。”
“但里面睡的既然是活人,俺就换成了驱祟符,以免招来了邪祟,扰人安宁。”
“……”
“太好了。”
胡麻这才明白了她刚才换符的用意,想了想,又忙道:“既然这样,那在驱祟符,能不能再叠一层镇尸符?”
“这是省得被有眼力的江湖人瞧出来,凭添麻烦!”
“……”
张阿姑闻言都怔了一下,扭头看了一眼胡麻,道:“行是行的。”
“就是,你们血食帮的,心眼真多……”
“……”
胡麻都有些无语,看样子这血食帮,在某些人眼中,名声确实不怎么地啊……
这张阿姑看起来老实巴交,也对血食帮有意见,若不是之前自己在青衣闹祟时留下的名声不错,兴许都请不动她这样的人过来帮着自己。
“那就先吃饭吧!”
胡麻笑道:“吃完饭再准备也不迟,姑子还有需要回去带的东西么?”
“没有啦!”
那张阿姑背紧了背的包袱,道:“俺就带了这点东西,赵老爹跟俺说了,今天就要启程的。”
“这说明是真愿意帮自己了。”
胡麻心下也松了口气,当即便请她过来,坐了座,庄子里难得蒸一次的白面包子拿了来,足足蒸了四屉,吃一屉,再带两屉,剩一屉给庄子里的伙计们吃。
早先胡麻就叮嘱过了周大同等人,如今要出发了,自然少不得再叮嘱一通,小事周大同自己做主,邪事拿不准找李娃子,有大事了去城里找杨弓,钱粮的事找徐香主,一一让他们记下。
待到再想也无遗漏,才与周管家,雇来赶车的车把式,两个跑腿的伙计,张阿姑等人,谢过了赵老汉,拉着棺材出了庄子。
照理说庄子里都是伙计,胡麻叫两个跟着也方便,还省银子,但是一来,自己这一走,庄子里的事情也需要人手料理,二来这一去路途遥远,各种事情也多。
所以胡麻也是纠结了一场,最终还是在雇车把式的时候,顺手雇来了这两个伙计。
他们也都是惯常出远门的,手脚勤快,有眼力价,见识也比庄子里的伙计多,带了路能省不少心。
当然,一开始这车把式与两个伙计见这趟的活是运送棺材回乡,心里有些抵触的,但胡麻一下子出了行情的三倍,却是一下子都积极起来,跟着跑这一趟,回来就能过个肥年了。
而这次启程,只用了那头驴拉着棺材,却没骑马,也是他们的主意。
按理说现在凭着胡麻与徐香主的交情,便是牵了庄子里的两匹马出来骑着,也没什么,但走江湖,马匹本身,就是值钱的,容易惹来麻烦。
所以这一路,还是尽量走着,真有急事了,身银子够,也能去买。
晌午出了庄子,一路向北而来。
胡麻拿出了两副地图,对比着判断路线,这两张地图,一张是骡马行给自己画出来的,一张是走镖的镖行给画的,两者一个行商,一个走镖,路线侧重不同,但也大抵相近。
对比着来看,倒也大抵差不多少。
一个下午时间,便已走出了几十里路,眼瞅着将近黄昏,便要先找地方落脚。
这时那位一路也只是默默的背着自己包袱,跟在驴车旁边,让她车坐着不肯,让她把包袱放在车也不肯的张阿姑,倒是有了不同意见。
照胡麻的打算,是可以到几里外的镇子找客栈落脚的,张阿姑却道:“咱是扶灵的,住客栈便不太好,得按扶灵的规矩来。”
“扶灵路,不该住活人的地方,因为死人易引来灾病疫气,还招邪祟,活人也嫌弃。”
“所以咱们扶灵的了路,都有一套自己的住法,有义庄住义庄,有赶尸店住赶尸店,祠堂野庙通常也能借宿,实在没有,便在野地里凑合一宿,若直接拖了棺材进客栈,会遭人白眼的。”
“……”
胡麻闻言,倒是好奇:“那带了尸体住在野外,不更容易引来邪祟?”
张阿姑道:“按规矩来就好呀!”
胡麻点了点头,便立刻听了她的安排。
自己这趟出来,本就是为了偷师,所以各种问题都会多问一些,但问明白看明白了就好,却不会干涉。
而那位周管家,早先便已深感胡麻恩情,如今对他也是言听计从,收起了那份骨子里的傲慢,也不肯进镇子住客栈,只守在香丫头身边。
头一天出来,东家住野地里,自己住客栈,似乎不太好,车把式他们也不去。
和胡麻等人一起在镇子外的荒坡下,停了驴车,准备露宿。
这张阿姑在胡麻与老管家准备烧水煮饭时,自己则捡了一些干柴,围着棺材,插了一圈,还留了个口子,特地横了一根有些粗壮的柴枝在那里,当作门槛。
胡麻依稀记得,二爷也曾经这么做的,这是为了在野地里划一方阳宅出来,以免招来了无礼的邪祟。
他耐心看着张阿姑一一的铺设,设好了阳宅,便又烧起了香,对了野地,低声祈祷着,只见那香倒是烧的很快,一阵阵阴风卷来,将那香的火气吹得一阵烟雾缭绕。
张阿姑跪在了烟雾之中,向着野地里拜了几拜。
隐约间,胡麻倒感觉像是看到了周围飘来一些隐约的影子,纷纷来到了香火前,或蹲或跪,在那里贪婪的吸食着。
这一幕,胡麻看着惊讶,周围的周管家与车把式,伙计们,也都吓了一跳。
这大晚的带了棺材住野地,就够吓人的了,怎么张阿姑倒是先烧起香来,引来了这么多的孤魂野鬼?
他们大气也不敢出,一直看着,这些孤魂野鬼吸食的饱了,才慢慢的飘走,退回了夜色之中,周围安静了些,这才小声的询问。
“咱住在野地里,虽然能搭起阳宅,但也是占了人家的地方呀……”
张阿姑道:“到了人的地方,先几柱香火敬一敬,喂饱了冤家,夜里也安生。”
众人听得似懂非懂,但也都不敢胡乱插嘴。
转头看向那排香,只见快要烧尽,烟雾缥缈之际,胡麻眼前倒是一花,忽然看到一个无头小鬼,冷不丁的出现在了张阿姑的面前,慢慢的,向她的身子,伸出了两只惨白的小手。
“来了个厉害的?”
胡麻心里忽地一惊,“唰”一声把红木剑拿了出来。
但还没决定要不要刺出去,便听张阿姑训道:“你脑袋呢?怎么又丢了,快去捡回来。”
那只无头的小鬼讪讪的收回了伸出来的两只惨白小手,化作一阵阴风不见了,过了一会,才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纸人脑袋。
张阿姑看了,道:“戴呀!”
那小鬼于是把纸人脑袋放到了自己脖子,惨白的脸涂着两抹鲜艳腮红,勾勒的嘴唇透着瘆人的微笑。
“这样才好看嘛……”
张阿姑称赞了它一句,又专门拿出一束香点着了,插在地,专门让它在那里闻着。
转过头来,就见胡麻还有那位周管家,表情都有些古怪,才不好意思的解释道:“这是俺养的小使鬼,他生前被强盗杀了,一直在找自己的脑袋。”
“俺怕它吓着人,就用纸人给他做了一颗,但纸人脑袋对它来说也太重了,经常丢了……”
“……”
“原来如此……”
胡麻暗暗想着:“不过顶着颗纸人脑袋,这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啊……”
“……关键你这小使鬼没脑袋,怎么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