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土巷子里弥漫着新鲜的血腥气,粘稠与湿透的麻布,锋利且反射着寒光的剑……
年轻公子还未走远,此时皱着眉头转过头,身边的侍卫微微俯身,那双锐利的眼睛同样盯着泥巷里的景色。
泼皮们显然没有反应过来,或许是惊讶于居然有人真的敢在邯郸杀人,也或许是认为那朝堂中,身份尊贵的小大人还没有离去,居然就有黔首敢当街闹事。
也或许是,认为居然有人敢于招惹自己这些地头蛇?
哦,这家伙……是个游侠啊。
泼皮头子狠狠的唾了口吐沫,后面已经有人递过来一把有些破烂的柴刀,平头百姓家里的铁家伙虽说有些少,但翻一翻终究还是有那么一两个的。
更不要说邯郸这种大地方,像是这种一巷之主的地头蛇们,手里的铁家伙,其实超乎很多人的想象。
大片的人头在阴暗中躁动,老旧的柴刀上有刺鼻的气味,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个泼皮头子要动手的时候,这家伙忽然咧嘴一笑。
手里的柴刀丢猛然一转,泼皮头子只是笑,连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隙:
“咱们可是正儿八经的邯郸百姓,我说游侠,当街杀人是犯法的你知道……”
话语未落,后方的拐口便有几个官兵走出来,面色冰冷,大步行来,而当他们看到路口尽头的那个年轻公子时,皆是目光闪烁,随后更是问也不问直接就向程知远与小姑娘抓过去。
小姑娘不敢抵抗,直接被控制住了,程知远微微侧过头,那两个官兵看见他手里的剑,顿时皱起了眉头。
“光天化日,圣人治下,邯郸之地,尔居然敢屠杀无辜百姓。”
“游侠泼皮,实在可恨。”
一个官兵冷冷的开口,全然不问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程知远则是若有所思:“你不问问这里的真相?”
官兵冷笑:“游侠儿,不要狡辩,真相就是你欺压百姓,残害性命,如果你还想保住你人头的话,识趣点,不要让我们多费力气了。”
虽然说官匪勾结这种事情不论在什么时代都会发生,其实是屡见不鲜。毕竟金钱的力量是无穷的,如此一来受苦的只能是底层百姓,还是那句老话,兴亡都是百姓受罪。
泼皮头子嬉皮笑脸,同时转过头去,半点也不避讳这些官兵,直是对那些手下教训:
“我说几次,咱们都是良善人家,被威胁了,有性命之危的时候,不要强出头!”
“人家是游侠,手里有剑!剑懂吗,那是高手才能用的东西!你看看你们这些家伙,啧啧啧,饭都吃不饱,还有个屁力气?能和人家专业的高手对打吗?”
“没有那本事,就不要强行动手,最后吃亏的还不是自己吗?脑袋掉了算谁的?”
“不要因为一时的热血冲动,而因此葬送了大好性命!”
“毕竟咱们……是良民啊——!”
泼皮头子说的是声泪俱下,表情十分到位,其余泼皮也都突然不作声了,一个个都表现的哀伤至极,又齐齐看向程知远,眼中似乎包含着一种因为同伴被杀而导致的仇恨。
泼皮头子看着程知远,眼中闪过一丝浓浓的嘲讽,随后指着那袋粟米,振振有词道:“游侠,你杀了我们的人,还抢了我们从贵人手里换来的粟米,今天正逢着军马巡街,你仗势欺人的恶行,算是走到头了!”
他这话说完,后面一帮泼皮全都响应,乱哄哄响成一片,俱都一口咬定程知远杀了他们的人,抢了他们的粟米。
有模有样,人模狗样。
程知远有些诧异的望了一眼那个泼皮头子,这家伙居然是那种极其少见的江湖油条,不单单懂得官匪勾结,还知道如何借势,甚至还明白怎么站在大义的角度来污蔑旁人。
嗯,虽然从头到尾都没有说小姑娘的事情,不过在现在这个情况下估计也不会有人在意她到底是卖马的还是杀人的吧。
只是,小姑娘自己咬着牙,虽然被一个官兵抓着,但还是开口,硬声道:“那粟米,那粟米是我的!是我用书简换的!”
她话没说两句,就被边上的官兵呵斥:“胡言乱语,难道这么多男人还会抢你一个女人的东西?”
小姑娘如遭到雷击一般,顿时眼中浑噩一片,感觉天都塌了似的。
她不明白,世间本应该是黑白分明的,可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那明明就是自己的粟米。
泥巷尽头的公子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对身边那个配剑侍卫道:“这个胡余,有点东西啊,脑子挺灵活的。”
侍卫的目光动了动:“可是要把他吸纳入府中?”
年轻公子摆摆手:“说笑了,我只是随便夸夸,小地痞的聪明,恶心人有余,真功夫不足。”
侍卫微微点头:“这个人身上有妖气,但不是他自己的。”
年轻公子指着程知远身后未曾出鞘的黑剑:“能降妖作为驱使的家伙,你觉得会是寻常人物?”
侍卫:“斩妖人?那也是管家人了,星宿府直属圣人,确实是不好管控……但……这里可是邯郸啊。”
邯郸之中,是赵王定的律法大,还是圣人说的算?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
可年轻公子呵呵的摇了摇头:“邯郸归邯郸,虽然我认为他也不会再轻易杀人,最多就是亮明白身份然后让那些官兵知难而退吧……”
“对了,都是用剑的,你觉得你的本事和这个人比怎么样?”
侍卫摇头:“降妖作为驱使,固然厉害,但要说剑术,我自认为这邯郸能胜我的人中,应该是没有这少年一份的。”
“你这么自信?好啊,相信你会有机会和他切磋的。”
“公子,虽然我不认为这游侠会对您有什么威胁,但是如果因为胡余此人而导致公子被牵连,被惦记,或者因为此事而遭到朝堂上某些人的抨击,还是很麻烦的,这个游侠如果真是斩妖人,便暂时不能动,倒是这个胡余,心性诡诈,实乃小人,不如……”
“我当然要解决这个问题,作为王长孙……”
他们还在交谈,忽然耳中响起来一道无比喧嚣的剑鸣。
六道鲜血冲天而起,那几个官兵在一瞬间被斩杀当场!
溅出去的血在天地之间四散,泼皮头子胡余嘲笑的眼神还停留在上一瞬间,而下一刻,他的眉心已然开出了一朵雪白无比的梨花。
眉心中血洞大开,尸身还保留着开心的笑容,同刹那,其余所有的泼皮死状都与他一模一样,齐齐塌倒在地!
血染泥巷,浸透了石子与黄沙!
年轻公子的眼睛缩了一下,诧异道:“这家伙……怎么真敢在这里杀人……”
“杀人?”
程知远向年轻公子走过来,一脚踢飞一具如烂泥般的尸体。
“我可没杀人,您看看,哪里有人死了还带着笑的?所以我怀疑他们是妖,于是便砍一剑试验一下而已。”
程知远的话很平静,年轻公子愣住,失笑道:“所以,现在呢?”
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当真是个极有意思的人。
程知远手中嚣器剑上升起青萍之风,眼中瞳孔化为青白,看的年轻公子心中突然一震。
而后,对方的那声音,就像是重语一般,空灵与沉闷齐响:
“我现在觉得,您二位也有点像妖……妖气熏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