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败家也是个技术活儿,贺灵川卯足了劲儿花钱,一个月也只用掉了二百两。
在这等边陲之地,一百两都足够普通四口之家舒舒服服过五六年!
应红婵轻咳一声:“灵川我正要与你说,夏秋用钱太多,府里也要节衣缩食。从下個月起,你的开销要减到八十两以内。”说罢看了丈夫一眼。
贺淳华还没表态,贺灵川就已经叫了起来:“八十两,去两趟鸿雁楼就没了!”
应红婵面色微沉:“你弟弟一个月还用不上二十两。”
“他……”贺灵川不服,“他吃喝都在家里,能用什么钱?我手下那么多人跟着,再说城里的关系都要打点,打点起来就得花钱,这也不单是为了我!”
“打点什么关系?”应红婵冷冷一笑,“那些人巴结你,眼睛却都盯着老爷,这种关系还用维护?我们家不缺看门狗。”
她不给贺灵川接话的空隙:“时局动荡,钱粮都要用在正途。灵川,我和你爹不求你为家里解忧,但少添些乱子罢。”
这话就有点重了,贺灵川顿觉心里堵得慌,又有不满。
这都不是他本人的情绪。
事实上,每次阖家吃饭,他都能感受到头脑深处传来的“不愉快”,那几乎是身体下意识的反应。
原身很不喜欢这样的场景。鉴于贺淳华对其爱护有加,这种情绪应该主要对应当家主母了。
“老爹。”他很干脆地转向父亲。
贺淳华微一沉吟,还是道:“夫人说得对,不过八十两……”还是有点少,“提到二百两罢。”
一百两足够了,免得他花钱太累,贺灵川脸上不悦:“这也太少了!三百两!”
母子俩争执半天,贺淳华在一边做辅助输出,又称作和稀泥,最后应夫人一口咬死,就定在一百八十两不动了。
应红婵责备地看了丈夫一眼。她想给大儿子做减法,奈何这个当老子的狠不下心,争来争去才比上个月减掉二十两!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每个月省下来六百多两银子。”贺越眼睛眨了眨,“可以买几十套精良铠甲,或者几匹上好战马,至少征召六十人入伍。”
他话音刚落,贺灵川就把桌子一拍,站了起来:“我吃饱了!”
在大步离开饭厅之前,他没忘顺手从黄铜盆里捞出一只炖梨,边走边吃。
这梨子用冰糖、花椒炖了大半个时辰,甜酥软烂,还有清心祛火的功效,正适合给啖过羊肉的人降降燥气。
也没人拦着他。
快走出花园时,贺灵川回头看了一眼,见那三人还围坐桌旁边吃边议,其乐融融。
他耸了耸肩,快步走回自己住处。
凭心而论,贺淳华对这个长子还真不赖,贺灵川独占东边最大、最静、最漂亮的院落,有黑松白桃、曲水楼台,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武练场。
贺越的住处虽然也在东头,但面积只有兄长一半。
院里唯一的仆从闻声而来,被他随手挥退。
贺灵川脱掉上衣,在月光下打了半个多时辰的拳,直至酣畅淋漓。
原身不擅文才,但自幼好武、不畏吃苦,这在世家子中比较少见。贺家祖上也出过武将,自有一套炼体的功法,就由贺淳华传给了长子。
练至酣处,健硕的肌体就被一层浅淡的白雾笼罩,但只在月光下才明显。
这就恰到好处,贺灵川赶紧收拳坐下,调息吐纳。
白雾一点一点经由口鼻,重新被吸收进去。
这就完成了一个循环。
他修习的,是贺家祖传的神通,称作“牵引术”。
贺灵川借由炼体术将真气迫出体表,令其与天地灵气,尤其是月华紧密接触,而后通过调息再将之取回,祛芜存精。
这样,一动一静、一出一进、一牵一引,就完成了。
当然用“牵引术”自行完成一个周天也没问题,但以炼体开头,可将身体中积沉的寒、垢、病激发出去,真气提纯效果更佳。
调息完毕,贺灵川更觉精神奕奕,抓着白巾就去泡浴。
热水也是仆人放的,这是个三十多岁、老实巴交的男人。
贺灵川泡在热水里,长长吁了口气,这时候要是有人给搓搓背就好了,舒坦。
黑水城作为南来北往的交通枢纽,当然也有澡堂子,称为“浴肆”,除了大家一起来泡澡,搓背修脚也是常规项目。不过那是在澡堂子,贺大少爷在自家享受不到小姑娘们提供的搓背服务。
因为他没有婢女。
十几岁的、二十几岁的,甚至三四十岁的婢女……通通没有。
修行贺家的家传武法如果想要事半功倍、终生受益,就得保证童子身。
贺灵川初学时懵懵懂懂,不知其弊,长大以后见一帮狐朋狗友风花雪月乐陶陶,才去质问贺淳华。结果老爹捶胸顿足。
贺灵川醉心于武道,当然不甘心半途而废,因此也就忍了下来。
不过贺淳华也不想故意考验长子定力,所以不往他院里投放雌性。
贺灵川坐在大木桶里,想着西山豹妖,想着红白道逮住的东来府侍卫,还有豹牙里藏着的杂物。
东来府什么时候会发现派来黑水城的侍卫失联呢?
他们会作何反应?
郡守又要如何应对?
他下意识又拿起胸膛上的项链看了两眼,忽然扯下来用力一掷,扔向远处的花园。
项链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飞过围墙。
几息过后,他觉胸口有异,低头一看——
项链自行回来了,好端端待在他脖子上。
果然,无论他扔几次,这玩意儿都能自行返回。
他仔细过多回,虽然外表很像,但这玩意儿并非玉质,反而有一点像象牙。
说到底,象牙和骨头的成分非常相似。
落崖那天,他听豹子吼过一个新名词:
神骨。
这死赖着他不放的项链坠子,难不成就是神骨?
……
饭毕,贺越告退,贺淳华夫妇回去洗漱。
应红婵这才有机会数落丈夫:“你也太惯着灵川了。府里每月的支出,他一个人就占了大头!你再看看,他拍桌离席的态度!”何等嚣张!
“下个月就不是了。”贺淳华安抚她,“他才受过重伤,我们又削减他的用度,他心里难免不悦。”
应夫人还要再说,贺淳华已经转换了话题:“你看灵川近来可有什么变化?”
“近来?”应夫人仔细想了想,然后摇头,“除了花钱少些,好像没什么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