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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吕公著的上书

赵煦主动请两宫出来游玩,两宫自是欣然应允。

很快便先后到了御花园中。

而赵煦则早已经命人做好了准备。

两朵被特意选出来的鲜花,在女官们灵巧的双手中,用绢布包裹起来,变成了簪花。

赵煦拿着,将这两朵绢花,亲手簪到两宫头上,然后拍着手称赞起来。

太皇太后和向太后,对这样的小惊喜,非常满意。

“官家……”太皇太后拉着赵煦的手,说道:“太母都已经五十了……还给太母簪花呢……”

赵煦微笑着说道:“可孙儿看这花很适合太母啊……”

他问着向太后:“母后看看,太母戴上花是不是年轻了好几岁了?”

向太后微笑着和太皇太后道:“娘娘,六哥说得对!”

“娘娘戴上这花,确实是年轻了好几岁!”

然后,她也轻轻的伸手摸了摸头上簪着的那一朵绢花。

她感觉自己似乎也年轻了好几岁!

太皇太后听着,满脸都是笑容。

事实证明,女人不管多大年纪,都是爱美的。

于是,太皇太后和向太后,便带着赵煦,在这御花园中游览起来。

没一会儿,御花园中就只有笑声。

两宫玩到兴起时,就带着赵煦,玩起了汉唐以来民间妇女经久不衰的斗草游戏。

不得不说,斗草这种事情,确实是消磨时间的好手。

当两宫都编好了一个花篮的时候,时间就已经到了中午。

两宫便拿着编好的花篮,带着赵煦回了福宁殿,在福宁殿中用了膳,等着赵煦午睡入睡后。

向太后就在了御榻前,看着那个在床上睡着的孩子,满眼都是慈爱。

“太后真是好福气!”太皇太后见着也是羡慕的很。

她三个儿子全是亲生的。

可加起来,都没有六哥这个孩子这么懂事、聪明、孝顺。

向太后微笑着回答:“娘娘也是好福气!”

太皇太后点头:“这都是祖宗庇佑,菩萨保佑!”

“对了!”太皇太后忽然道:“过几日,外戚勋臣家的命妇都要进宫……”

“太后陪老身一起吧!”

向太后答道:“新妇谨遵娘娘旨意!”

她自是知道,那是要做什么。

除了高家、向家外,剩下的外戚勋臣家的命妇,都会带着自家选出来的年纪恰当的女孩入宫。

就是来给两宫选的。

看中谁就留下谁。

“可选好了日子?”向太后问道。

太皇太后答道:“老身命人看好了,六月庚午日是个好日子……”

向太后在心里算了算,庚午就是初八,看上去确实是个好日子,于是点头:“新妇记住了!”

……

赵煦在福宁殿中入睡之时。

遥远的黄河北岸,葭芦寨中。

吕惠卿终于接到了报告:西贼主力,已从明堂川一带后撤。

而在这之前,来自横山东麓的羌人各部里,都不断有消息传来。

确定了西贼骑兵,正在横山各部大肆搜刮、征调粮草。

这引发了羌族各部的反抗,但被严厉镇压,有数个部族的首领被杀,数百人被处死,还有两三千人被施以各种刑罚。

于是,羌人各部纷纷派出使者,来葭芦寨下求援。

乞求大宋王师,兴仁义之师,救倒悬之民。

甚至有那读过几本书的羌人豪酋,还在吕惠卿面前表演过申包胥哭秦庭一般的戏码。

但吕惠卿一直按兵不动。

这既是他铁石心肠,根本不在乎横山的羌部死活!

也是因为吕惠卿嗅到了些不对劲的味道。

西贼反应太奇怪了!

一般来说,西贼会从横山羌部征粮,可他们不会做到这个地步。

拿着刀子逼迫着羌部出粮食。

不给就杀!

这不是逼着羌人,投靠大宋吗?

吕惠卿怀疑,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会不会是西贼计谋?

所以,他只是一边安抚着羌人,一边积极准备粮草。

如今已经从后方的常平仓里,调运来了至少十万石的粮食和上百万束的草料。

这些粮食,已经足够吕惠卿大军吃上了几个月。

反正,吕惠卿打定了主意了。

就在这里耗,西贼主力不走,他就不动,看看谁的粮食多!也看看谁先撑不住!

如今,终于得到了西贼主力西撤的消息!

吕惠卿也不再犹豫!

西贼主力一撤,再想回来,就没这么容易!

现在,宁西峰以西葭芦河以北,无定河以东的广大横山,都是他吕惠卿的猎场了!

生活在这片区域的数十个大大小小的羌族部落甚至党项部落,都是他的猎物!

十年扰耕,也不如今年一次出击!

只要没有人,西贼在整个横山东麓的行动,都要受到限制!

于是,吕惠卿当即召集了那些在葭芦寨里哭诉的羌部酋豪,让他们在一封写好的求援血书上按上血印。

然后马上命人将这求援血书以及吕惠卿本人的奏疏,以急脚马递送去汴京。

在出击前,他需要汴京方面的授权。

毕竟,这可不是小打小闹,而是一场出动两三万大军,其中包括了整个河东军选锋的大战!

没有旨意,也没有西贼入寇这样的紧急情况,他若贸然出击,是会落人口实,也会授人以柄的。

吕惠卿知道的,现在和过去已经完全不同。

……

赵煦醒来的时候,他看到了两宫,都坐在自己榻前,面带慈祥的看着他。

“六哥,洗漱了以后,还得去延和殿呢……”向太后道:“吕学士在等着呢!”

赵煦点点头,道:“母后、太母怎不叫醒儿……”

“若是叫学士等的久了,就不大好了!”

太皇太后笑道:“无妨的,官家不必着急!”

赵煦却还是认真的催促起冯景,赶紧洗漱、更衣。

两宫见着,都是笑起来。

向太后说道:“六哥不必着急,现在时间还早……”

但也没有真的劝阻,只是微笑的看着,赵煦在女官服侍下洗漱好,然后穿戴整齐。

两宫便带着赵煦,从福宁殿起驾,往延和殿而去。

……

吕公著持着朝笏再次被人领着,来到延和殿便殿前。

昨日陛见时的种种细节在心里头不断复盘着。

他知道的,按照流程,这是他拜执政前的最后一次入觐了。

下次再来此地,他就将以朝臣身份,而不是元老身份。

所以,吕公著很清楚这一次入觐的重要性!

不夸张的说,未来他的施政能否得到两宫、少主的支持,全看这一次入觐了。

“学士……”閤门通事舍人低声的在前面说着:“请随我来!”

吕公著持芴趋步而前,进了殿中。

和昨天一样,少主依旧端坐在殿上,两宫也坐在了帷幕后。

但今天的天气稍微有些热。

所以,殿中多了几个冰鉴,冰鉴里盛放着冰块,丝丝凉意从中溢出来。

“资政殿大学士臣公著,敬问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帝陛下圣躬万福……”

“朕万福!”少主的声音,依旧平静:“来人,给学士赐座、赐饮子!”

吕公著再拜谢恩,然后才坐到椅子上。

一碗冰凉的饮子,也被送到了他手中。

吕公著低头一看,是紫苏饮,他最爱的饮子之一。

于是在心中感激的再谢了一声。

便听着那帷幕内的太皇太后出言问道:“昨日学士殿中坦言国家内外之事,上‘十事’以助社稷……老身和皇太后、官家,都商议了一下,觉得学士所言,甚合当今朝政之弊……”

“今日特地再召学士入宫,乃是想请学士,为老身、皇太后、官家,详细说说……”

“此十事当如何做到?”

吕公著持芴而拜:“老臣惶恐,乞谨以文字上奏御前,供两宫慈圣、皇帝陛下圣聪裁决……”

说着,他就从袖子里掏出了那一封他在入京的路上就一直在写,不断修订、不断删改,终于定稿的奏疏,恭敬的呈在手中。

太皇太后当即吩咐粱惟简:“且将学士上书取来!”

“唯!”

粱惟简领命出了帷幕,弯着腰到了殿中,恭恭敬敬的从吕公著手中接过了奏疏,然后送到两宫面前。

太皇太后接过奏疏,心中就惊讶了一声:“竟是这么厚?”

“难道是万言书?”

向太后也是眼中显出异色。

自王安石上万言书后,大臣们就纷纷选择用这样一种体裁,来向上坦露自身的政治意图和抱负。

渐渐的,在朝堂上万言书的形式,就成为了一个大臣默认的对天子最高等级的进言方式。

两宫听政以来,还是第一次遇到大臣,用万言书的体裁上书言事。

于是不由得都严肃了起来。

太皇太后翻开来一看,神色就慢慢的严肃起来。

她看了一遍,递给向太后:“皇太后也看看吧……”

向太后接过来,仔细看了一遍,然后交给石得一:“送给官家也看看!”

殿中的吕公著顿时就忐忑起来。

赵煦接过吕公著的上奏,仔细的看了起来。

不得不说,吕公著的文字,看着很舒服。

虽然整篇都是在说夏商周、汉唐的旧事。

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在借古说今。

奏疏中,也完全坦露了他吕公著入朝后,要做的事情。

简单概括就是:休养生息、少起兵革,多进君子,少用小人。

对于民间,他的态度,也差不多:别折腾!百姓已经经不起继续折腾了!

对于新法和王安石,却是一个字也没提。

他也不需要提!

因为,在吕公著眼中,估计一切都可以水到渠成。

赵煦合上奏疏,微笑着说道:“吕学士的文字,写的极好!”

“朕往后一定和学士多请教!”

吕公著连忙拜道:“不敢!”

帷幕内的两宫也都笑了起来,太皇太后道:“学士的文章,当年英庙也赞过,官家确实该好好和学士请教请教!”

向太后则道:“大行皇帝以学士为师保真是选的极好!”

“六哥以后,遇到不懂的,可以直接在朝堂上问学士……学士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吕公著立刻表态:“老臣惶恐,愿为陛下鞠躬尽瘁!”

其实,此刻他最想知道的是——少主怎么看他的上书文字?

吕公著相信,少主应该是看懂了的。

不然,他不会说那些话。

可态度呢?

这可让他急坏了!

好在,这个时候向太后帮他问了。

“六哥以为,学士上书所言如何?”

便听着少主答道:“儿有些地方还不太懂…回宫后,还需请教太母、母后……”

吕公著咽了咽口水,他其实很想说:陛下您不如现在就问老臣……看看哪里您不满意?老臣我改!

可他没有这个胆子,也不敢逾越自身的身份,只能乖乖的站在原地,低着头。

帷幕中的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却都开心起来。

这是她们现在最享受的时光。

没有之一!

因为官家太聪明了,一教就会,几乎不需要过多提醒!

而且官家记忆力特别好,教过的东西,总是能记得很清楚!从来不需要她们额外提醒!

便听着帷幕内的太皇太后说道:“学士上书所言,老身和皇太后看了,都觉得甚好!”

“如今,国家艰难,天下事艰辛……”

“这朝堂上,尚需学士这样的老臣辅佐……”

“不知道,吕学士可愿入朝,暂充执政之位?”

吕公著虽然很想问一问:娘娘,官家何时能给老臣一个答复?

但,面对太皇太后的垂询,他也只能按照着流程,拜谢着:“老臣惶恐……天下名臣元老皆在,岂敢望执政之位?”

“望乞两宫慈圣,另择贤臣!”

“譬如……”吕公著大着胆子,试探着说:“资政殿学士司马光,天下知名……”

帷幕中,在这个刹那陷入了短暂寂静。

吕公著连忙持芴谢罪:“老臣惶恐……”

帷幕中的太皇太后笑了一声,没有对吕公著提起的司马光做表态,只是说道:“国事艰难,还望学士念在大行皇帝的殷殷期盼以及官家、老身还有皇太后……莫要推辞!”

吕公著抬起头,看向殿上御座上,那位似乎依旧在低着头看着他的奏疏文字的少主。

他知道的,他已经没有选择了。

只能先答允下来再说。

于是,持芴拜道:“老臣何幸?既蒙两宫慈圣厚爱,敢不为社稷尽忠?!”

这就是答应了。

没有按照故事再次推辞。

不是他不想,而是不敢再赌,万一惹恼了两宫,得不偿失!

先入朝再说,先入局再说!

帷幕内的两宫,似乎商议了一下,然后太皇太后就问道:“未知学士,可愿暂充枢密使一职?”

吕公著瞪大了眼睛。

枢密使?!

西府的长官?

他几乎是立刻就反应了过来,这是有人在两宫面前出了坏主意!

可是,他也没有什么好的借口和理由拒绝。

难道他能说:老臣看不上枢密使吗?

没办法,他只能持芴拜道:“老臣惶恐,枢密使大行皇帝已罢……”

“若是重设,恐乱大行皇帝之政……”

“两宫慈圣美意,老臣心领……”

“得知枢密院,老臣便已心足!”

赵煦一听吕公著的话,就知道他在以退为进。

因为吕公著做过枢密使,若是回朝,拜任的却是不如枢密使的知枢密院事。

那会被认为是一种变形的责罚。

一般,不可能有这样的人事安排!

但是……两宫能听懂吗?赵煦表示怀疑。

不过,念在吕公著刚才提及了‘恐乱大行皇帝之政’的份上,赵煦还是拉了他一把。

“太母、母后……”赵煦抢在两宫没有说话前开口了:“朕观学士告身,元丰年间,似是做过枢密使……”

“若拜为知枢密院事,此非祖宗善待儒臣之制!”

两宫听了,似乎是反应了过来。

太皇太后当即道:“学士公忠体国,老身又岂可委屈学士?”

她是很好面子的。

既然吕公著肯给她面子,愿意屈尊去接受知枢密院事的任命。

自然,她也不能委屈了这个老臣!

于是,和向太后在帷幕中商议了一会,便对吕公著道:“学士且在京,再留几日,待老身和都堂宰执商议,再行决断……”

若只是拜吕公著枢密使,是不需要和都堂商议的,因为这是韩绛推荐的。

可若改为东府执政,却是得和都堂通气才行!

尤其是必须和韩绛商议!

这是对宰相最基本的尊重!

今天晚上不知道怎么的,胃一直不舒服,肚子也疼,跑厕所已经五六次了!

难道吃坏了肠胃?

嗯,等下还有!

但估计要晚一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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