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得到了岱老的支持之后,李长河便放下了心。
想来以北大经济系的名义,包先生应该不会拒绝见他。
不过李长河午还有课,强打起精神,又了一午的课。
然后完课之后,李长河午饭都没吃,回宿舍倒头就睡。
因为下午的课,他可以不用去。
“长河”
“长河”
迷迷糊糊之中,睡得正香的李长河被人喊醒。
等他睁开眼,看到老陶正站在床边,旁边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年轻人。
“嗯?怎么了,老陶?”
李长河缓缓地坐起来,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一下。
“长河,有人找你呢!”
老陶指着旁边的青年冲着李长河正色的说道。
李长河扭头看了过去,青年看着李长河。
“你好,是李长河同学吗?”
“对,是我!”
李长河点点头,若有所思的问道:“请问您是?”
“哦,我是外事办的,特意来接你去京城饭店。”
青年笑着说道。
李长河闻言,点点头,随后从床坐起来。
“这样,您等一下,我洗把脸,换身衣服可以吗?”
“没问题,我在宿舍楼下等伱!”
青年说完,随后转身走了出去。
李长河这时候也拿了盆准备去洗洗脸。
“长河,外事办的人找你干什么?”
老陶冲着李长河好奇的问道。
“去京城饭店见个人。”
“行了,不跟你说了,我先收拾”
李长河没有跟老陶说的太明白,毕竟老陶恐怕连包钰刚是谁都不一定知道。
洗了脸,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李长河随后来到了宿舍楼下。
而此刻楼下,停着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是一辆经典的212吉普车。
“长河同学,请车。”
青年站在副驾驶前面,冲着李长河温和的说道。
李长河点点头,然后坐到了吉普车的后排。
周围路过的同学都好奇的打量着。
这年头,汽车这玩意儿全都是国家的,私人是没有的。
而干部用的汽车也是按级别配备的,能有专车的,都不是一般人。
“长河这是要去哪?”
“不知道啊,估计是什么单位吧”
“听说昨晚他在图书馆熬了个通宵,不知道写了什么东西。”
“坏了,不会被带走吧?”
周围的同学低声的讨论着,目视着吉普车的远去。
很快,李长河他们宿舍里,几个同学匆匆赶来。
“老陶,刚才看到长河被一辆车带走了,怎么回事?”
“这小子不会发表了什么不该发表的东西吧。”
几个同学进来看到陶海肃在,急切的冲着老陶问道。
这年头,虽然说没前些年的风声鹤唳了,但是谁又能保证风向不会起变化呢?
也不怪他们这些同学着急。
老陶听到他们的询问,摇了摇头,正色的说道:“你们可别瞎传,什么被带走了,那是被接走了。”
“有人要见长河,具体是谁我也不知道,大家也不用问,如果真的有事,学校自然会出面的。”
陶海肃认真的冲着几个同学说道。
“呼,见个人啊,那就没什么问题了,我就说看刚才的情况,也没什么大事。”
“关心则乱,关心则乱。”
几个同学松了口气,笑着冲老陶说道。
老陶摇了摇头,也没再多说。
另一边,李长河坐着吉普车,则是很快从北大来到了京城饭店。
如今的公路,红绿灯很少,你像城外根本就没有。
而且这年头红绿灯还是手动的,基本都配着专门的控制人员。
当然,这年头车也少,所以速度快。
到了京城饭店,李长河跟着青年干事进了京城饭店,沿途运气不错,遇到了吴小玉。
吴小玉刚要张开嘴打招呼,却看到李长河冲她摆摆手。
机灵的吴小玉秒懂李长河的指示,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走了过去。
而李长河则是跟着来到了一间套房门口。
青年干事在门轻轻地敲了下门,随后门被打开,里面是个个头不高的六十岁左右的妇人。
“是李长河同学是吧?”
看到李长河,对方微笑着问道。
她的话带着浓郁的地方口音,不过不是粤语,而是宁波方言。
听起来,跟龚雪说的魔都话是有些类似的。
对方似乎也尽可能的用普通话,李长河勉强能听得懂。
同时他也猜到,眼前这位其貌不扬的妇女,恐怕就是包钰刚先生的夫人。
身为百亿富豪,包钰刚一生却跟夫人恩爱有加。
在那个能光明正大纳妾的时代,他没有纳过一个妾,没有出过一次轨,甚至都没有强求去要一个儿子传承他的几百亿家产。
几百亿的家产,最后全都分给了四个女儿。
这也是李长河心底特别佩服这位包先生,最选择了大胆的跟包先生接触的原因之一。
“您好,我是李长河。”
李长河微微低头问好。
黄秀英冲他笑着点点头:“进来吧!”
随后,李长河跟了进去。
包先生的这个房间是个套房,外面是个会客厅,而此刻沙发,已经坐着两个六十岁左右的男子。
其中一个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西装,很明显的西式打扮,想来正是包钰刚。
而中间沙发坐着的人年龄看起来比包钰刚还要大一些。
“来,李长河同学,过来坐吧,不要拘谨。”
看到李长河走进来,坐在沙发的卢局长冲着李长河招呼说道。
“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你要见的包钰刚先生,我呢,姓卢,你可以叫我老卢,我是是他们的表哥,同时也给你当一回翻译。”
“怎么样,不会嫌我这个老头子碍事吧?”
卢局长笑呵呵的冲着李长河说道。
李长河恭谨的摇摇头:“那怎么可能呢,卢老,我得多谢您帮忙,要不然包先生的宁波话,我可能确实听不太懂。”
对方可是卢局长,也是老革命了,级别不会低于张广年。
只不过对方以为自己不认识他,所以跟李长河这么打趣的说。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遵守外事制度。
像李长河这样的学生,是不能自由私下跟外宾接触的,必须外事人员陪同在旁边。
不过包钰刚身份特殊,外事部门不可能真的安排一个人员待在他们的身边做笔记。
所以,卢局长作为亲戚,坐在这里是最合适的。
“李同学,请坐,听说你特别想见我,我能知道原因吗?”
包钰刚用夹杂着宁波口音的“国语”冲着李长河问道。
他说的国语,是民国时期选定的国语,就是以京城地方话为主的北方话充当的“国语”
“如果我说我特别敬佩包先生,包先生是肯定不信的,不过我对包先生是有所了解的。”
“北大的图书馆里面,有一份前两年的米国新闻周刊杂志,其中面的封面正好是您,我当时看到华人封面特别好奇,仔细看了里面的文章,才知晓了包先生的存在。”
“然后昨天,在意外得知了包先生来到京城的消息,我认为这是一个机会,一个验证我所学的机会,所以冒昧的写下了一份商业计划书,申请了见您。”
“哦?可是我是个跑船的,我看你写的都是关于地产公司的,这跟我的业务,并不搭啊。”
包钰刚这时候笑呵呵的冲着李长河说道。
李长河听完之后,心里有些无语。
大佬你在这逗小孩呢?
你都瞄九龙仓,打算弃船登陆了,还在这装呢。
不过这只是在心里的吐槽,表面,李长河还是认真的说道
“包先生,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有过论述,他认为土地,是一切生产和一切存在的源泉,即是一切财富的原始源泉。”
“而对于资本主义世界来说,土地的私有制,确保了土地可以作为最稳定的家族财富进行有序的传承。”
“房地产则是土地价值最大化的产物。”
“我知道包先生以前认为船才是可移动的资产,但是船是有寿命的,而且世界的船运周期,跟正直是息息相关的。”
“如果是在事业的升期,那么包先生或许忠诚于船运行业没有问题。”
“但是如今整个世界的航运周期已经进入了平稳期,单纯的扩张带来了利益,但是同样也加剧了风险。”
“在这种情况下,包先生难道依然要选择将所有的筹码都赌在航运面吗?”
李长河认真的问道,包钰刚这一刻则是哈哈大笑。
“我现在有些相信,那份计划书是出自你的手里了,但是李长河同学,我不得不遗憾的告诉你,你的计划我已经开始实施了,我现在已经进入了九龙仓董事会,你的计划,对我没有什么用了!”
包钰刚这时候摊开手,笑呵呵的表示说道。
一旁的卢局长也是笑呵呵的冲着李长河补刀说道。
“他说的没错,他来之前,刚购入了九龙仓的股票,你的计划对他来说,慢了一步。”
李长河摇了摇头:“只是入主董事会,我想包先生并没有完全控股吧,怡和洋行可不是那么轻易就认输的。”
“除此之外,和记黄埔呢?难道以包先生跟汇丰的关系,也拿不下和记黄埔吗?”
“怡和洋行先不说,和记黄埔汇丰已经有了售卖的人选,我在里面很难横插一杠!”
包钰刚则是继续给李长河挖坑说道。
李长河笑着点点头:“这并不是问题,据我所知,汇丰持有的和记黄埔的股份在百分之三十三左右,以和记黄埔如今的市值,整个港岛想要一口吃下的公司没有几家。”
“即便是包先生拿不到和记黄埔的股份,但是市面收购总归是可以的。”
“港岛的公司并购法限定了公司收购的股份线,一旦超过百分之五十,那么公司的收购方就必须发起全面邀约,收购所有小股东的股份,所以很多公司收购会把控股线控制在49”
“对于绝大多数公司来说,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已经足以保证他们的控股权。”
“而四十九这条线也就意味着,一家公司可以容纳两个大股东。”
“如果是我,我会提前安排一家公司吸纳市面和记黄埔的股份,只要对方想要控股和记黄埔公司,必然对我手中的股份有需求。”
“这个时候,主动权就在我,可以跟对方联营和记黄埔,也可以借此机会拆分和记黄埔的资产,达到利益的最大化。”
“据我所知,和记黄埔在港岛持有的地块虽然没有九龙仓优质,但是量却很大,单单是一处黄埔船坞,就占据了大片的土地。”
“就算是最后我们放弃了和记黄埔,从和记黄埔拿下一块土地或者说联合开发,总归是不亏的。”
“而且我记得我还有最后一步,就算没有和记黄埔,包先生依然可以吸纳土地丁权。”
所谓土地丁权,其实简单来说就是港岛新界的男丁满十八周岁之后可以领一块“宅基地”盖房子,但是这块宅基地需要给港英政府那边缴纳出让金。
有的人没钱买,港英政府就规定,个人的这个权利可以保留,这个就叫丁权。
对于港岛而言,每一份丁权,其实都代表着一块“宅基地”大小的土地,而丁权允许买卖租赁和转让。
“这就是我不太懂的点,长河同学,你这一点的操作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你应该不知道,港岛的丁权审批,已经很久没有通过了,很多丁权只是一张废纸,因为港府没有足够多的土地去划给他们。”
包钰刚这时候摇着头说道,他不解的地方就在这里。
前面的计划都很好,但是唯独丁权这个,他觉得有些夸夸其谈了。
李长河心里叹了口气,这年头确实,能看丁权的都是那些华人地产公司。
但是未来港岛所谓的四大地产公司靠的就是吃下了天量的丁权,才在港岛置换了大量的土地。
不过这些,现在是没办法明说的,因为这里面牵扯到当年的中英谈判,中方要求港英必须解决丁权问题,然后才有了丁权置换土地的办法。
李长河提出来,也是因为他觉得,丁权土地如果在包先生手里,绝对比在长江实业新鸿基它们那些地产公司手里强。
“是的,我看到有的文章写了,但是我认为,丁权非常值得下手。”
“哦?为什么?”
包钰刚有些诧异的问道。
李长河则是看了一眼卢局长,随后正色的说道:“因为我们不会允许丁权作为一个漏洞在港岛一直存在的。”
“在我看来,港岛我们是一定会收复的,到时候,丁权也一定会解决。”
“对于包先生而言,不管是哪一方解决,丁权都不会让你吃亏,不是吗?”
李长河这话一出,不管是包钰刚,还是卢局长,都纷纷变了脸色。
这已经不是纯商业判断了,这是赌国家大势。
“李长河,你这年龄不大,关心的事倒是不小。”
卢局长这时候意味深长的说道。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
“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卢老如果去北大看一眼,就会知道,我们77级学生,身最强的一个特质,就是使命感!”
李长河此刻看着卢局长,一字一句的说道。
“好,说得好。”
而此时,一旁的包钰刚听完,则是忽然间开口为李长河叫好,然后站起来,主动向李长河伸出手。
“我现在终于明白,李长河同学为什么非要见我了。”
“重新介绍一下,我叫包钰刚,是来自浙地宁波的一名商人。”
是的,他自称来自宁波,而不是港岛。
包钰刚略为幽默的重新介绍了自己。
李长河此刻也站起来,伸出一只手,跟包钰刚握住。
“你好,包先生,我叫李长河,是来自北大政经系的一名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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