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萧然倒下的刹那，像是整个世界都失去了色彩。

洪晋川只觉得眼前发黑。

他强撑着，拽着地上的杂草一下一下的爬到萧然身边伸出手想想抚摸萧然的脸庞或者身体。

可他，竟根本没有下手的地方！

鲜血从萧然身体与弩箭的地方渗出，浸红了她单薄的白单衣。如红梅落雪，鲜得刺红……

见萧然已经死绝，林子维走上前毕恭毕敬的对洪晋川行礼道:

“驸马爷，辱蔑圣上的白虎星已被我等歼灭，令驸马受惊……啊！”

洪晋川忽得从萧然身上拔出一支箭矢，反手刺在林子维的小腿上！

“她有名字。”

殷红的鲜血很快就从洪晋川的指缝间流出，滴滴答答，染污了他的手腕和衣袖。可他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可以说冷淡，根本不在意自己伤人的事实和手中黏腻的温血。

“你！”

林子维大怒，刚想发作就被薛醒拦了下来。

“好歹他也是圣上钦点的驸马。”

看着薛醒只是一直微笑着的脸，林子维不敢再多言什么。只好把委屈往肚子里咽，吃痛的退后一步，把箭矢拔了出来。

“林子维！”

匹练的刀光似东辞海八月的大潮，远远一线，又倏然而至，势不可挡！

大理寺的府兵们根本反应不及，所有挡在白及刀前的面前的兵刃都一触即断！

刀势如潮，卷起千堆雪！

腿上有伤仓促迎战的林子维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的机会，他的雁翎刀刚刚出鞘一半便被白及一刀挑飞！

白及飞起一脚狠狠踹在了林子维的腹上，林子维那张阴柔邪俊的脸立刻便因疼痛而扭曲起来，崴着受伤的腿不断一瘸一拐的后退。

白及仍不解气，旋身照着他的脸又是一踢！

直把他整个人都踢着斜飞了出去！

她的气势过于强盛可怕，以至于周围的大理寺府兵都看傻眼了。有谁会在被重重箭弩指着脑袋的情况下突然发起冲锋？

而她的武功也强的可怕，重重阻拦竟不是她的一合之敌！

他们再想起来重新瞄准的时候，嘲风已经来到了他们的身前。

鬼魅的身法与点穴一下制住了这几个六扇门的府兵。

“嘲风兄弟，你确定要做这赔本买卖？就算你们在这把我们杀了，外边还有更多的府兵在搜寻你们。带着两个拖累，你们跑不掉的。”

面对忽然逆转的情势，薛醒脸上依旧没有半点慌乱的痕迹。

“薛少卿搞错了，在下并没有杀人的爱好。原本的拖累是三个，现在没了一个正好。”

嘲风似乎对萧然的死不以为意。

“那嘲风兄弟为何？”

“嘘~”

嘲风伸出手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后指了指白及。

“你们活不活，看她的意思。”

另一边，白及一脚踏在了林子维想要去捡刀的手上，抬刀横在他的后颈上。只要她一挥手，林子维很快就会人头落地。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白及狠狠碾着林子维的手，迫使对方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啊啊啊啊啊！什么为什么！她是匪，我们是官！我们是官啊！官杀匪！有什么不对吗！”

林子维痛苦的惨叫着，他觉得这个女捕快简直是脑袋有毛病。怎么会帮着驸马私奔，现在还站在女匪的一边？

对啊，萧然是匪。

按照林子维的说法这没有丝毫错误，任何一个不知情的人都会觉得今天之事不过是天经地义再平常不过又合乎情理的事情了。

那错的是自己吗？

如果是那样，为什么自己又因此无比愤怒呢！

大赢的律法上写的清清楚楚，没有一条证明杀匪是错误的！

可是为什么又如此不甘！

心里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似的，一个在说杀了他，杀了这个混蛋。可另一个又在劝她，劝她好好遵守大赢律法。

自己是为了什么才当上捕快的？难道不是为了正义吗！

从同情一个山匪开始就是自己错了，她只是太沉溺与洪晋川与萧然的故事。错以为自己也经历了那一切罢了！

什么都没有变，错就是错，对就是对！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白及迷茫了，握着刀的手剧烈的颤抖着，吓得林子维脸色发青。

“怎么了白神捕，下不去手吗？”

嘲风懒洋洋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白及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呆愣在萧然尸体前的洪晋川内心又有些动摇，她的杀意在乱。

她做不到，错误的事情。

“如果你下不去手，在下可以帮你。”

嘲风的声音轻轻的飘来，那用腹语发出的诡异声音像来自冥府的低语，悠悠勾人。

是啊，如果是嘲风的话，一定不会在意吧。不用脏了自己的手，又可以宰了这个混蛋！

白及睁大了眼睛，拿着刀的手也不抖了。

“对，就是这样。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了，你一直可以这样做的~”

嘲风面具下的双眼饶有兴致的盯着这一切，黑暗的话语像是妖魔的蛊惑，催生那朵罪恶的花抽枝发芽。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鼻青脸肿的林子维颤栗着闭上了眼睛，他浑身哆嗦的厉害，冷汗与泪水齐流。每个人都怕死，他也不例外。在大理寺任职的人员基本都是含着金玉出生的，他含的是金玉中的金玉。大好的人生还没完全在他眼前展开，他就要死在这了吗？

他感觉到脖子后边上的刀已经不抖了，看来握刀的那个女疯子已经有了打算。他就要死在了，还是以像狗一样趴在地上的耻辱姿势！

呛！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这是收刀的声音。

“抱歉洪晋川，我不能在这里杀了他。这……不合律法，我做不到。”

白及后退一步，收回了踏在林子维手上的脚。

“啧。”

有人发出了惋惜的声音。

而刚刚死里逃生的林子维像一条脱水的鱼似的大口的喘着气，可怜的蜷曲在地上动都不敢动。身为贵胄之子他往往待在安全的后方，只有捞好处的时候才敢走出来，这样的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威胁。

“罢了，晋川知道。白捕头不是这样的人，也做不成这种事。”

洪晋川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别人的生死，乃至于世界的运转都像是一下和他无关了般。

他刚刚已经失去了一切。

他的手上还有一支箭。

“不要！”

镖货到手，概不退换。

阿然，别想那么轻易放开我。

白及大喊着想要劝阻他，可周围的声音早已远离了洪晋川。现在，他只想马上回到她的身边。

哪怕。

真的变成了一只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