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泽居然肯掏钱?而且还是主动掏钱,这可真是破天荒的大事情。
一时之间,大汉的朝臣们看向张骞的眼神都变得不太一样。
以前是敬佩、欣赏,毕竟一个人能坚持自己的信念,哪怕身处绝境,他也能一直牢记自己的使命,这很难得,值得钦佩。
可是现在再看,则多了一些看待自己人一样的关怀。
毕竟……
有很多事情,他可以不说,或者只和某些人说。
刘彻也是频频望向张骞,心中有着许多疑惑,可他却知道,他印象中的张骞,老实敦厚,绝对说不出来这种带有诱导性质的话语。
反倒是……张骞身边这个看起来一直沉默寡言,没怎么说话的年轻人,倒是让刘彻好好多看了几眼。
“桑弘羊!”
“臣在。”
“河西走廊之事,你协助丞相梳理一个章程,西域要通,但是不可使其影响到北伐之事!”
“诺!”
诸事皆议定后,张骞似乎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刘彻叫停,让其退至一旁,静静等待。
朝会章程继续推进,自乌孙国而始,天子高坐,左侧太史令司马谈奋笔疾书,洋洋洒洒的记述着受盟诸国的来朝盛景。
右侧所站者,便是孟焕,一字一句为陛下,为太史令,翻译番邦之语。
大宛将军曰:“大汉的皇帝陛下,我国已出兵援助使团归汉,您的大使承诺我们的铁器、通商许可,还请陛下不要食言,尽快为我等兑现!”
孟焕看着大宛将军的眼神冰凉,那种冷漠的目光让大宛将军莫名有些心虚,或许是想起这少年昔日孤身冲阵,浑身肉身被砍得翻卷,还能怒吼着发起冲锋的样子。
大宛将军竟然不自觉的垂下了头。
孟焕回头,轻轻望了一眼记录盛况的太史令司马谈,然后笑意十足的为天子翻译。
“伟大的大汉天子,诸夏帝王,我大宛国已出兵援助使团,愿陛下能看在我大宛国浴血奋战,为大汉而战的份上,用您的隆恩浩荡,赏赐我大宛些许铁器,准许我大宛与大汉通商,让我大宛人能时常瞻仰强大的大汉,时常归来长安,沐浴天子的光辉!”
同样能听懂大宛语言的赵德邦顿时就感觉腿肚子直打哆嗦,见无人提出质疑,这才隐晦的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心里对首领的胆气竖起了大拇指。
刘彻也是蹙紧了眉头反问道:“他就说了几句,你这翻译起来怎么这么长?”
“……”
“陛下有所不知,这些蛮夷语言粗鄙,往往需要借助半猜半借助前言后语,才能完整听出其词义。”
“但是伟大、请求、赏赐这些关键的词汇,在下还是听得清楚明白。”
刘彻将信将疑,在看到张骞微微点头之后,他才继续说道:“我记得你在楼兰城外有刻一句话?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如实告知大宛将军,亲近我大汉者可得恩赏,凡背离我大汉者,对千万里,必被朕之骁锐灭亡之。”
“此次使团荣归,大宛军阵披荆斩棘,朕心甚慰,赐铜器若干,铁剑三百,甲胄一百,望大宛王能尊之敬之,两国邦交长存。”
在刘彻眼中,铁器虽然珍贵,可与打通河西走廊一事却是没法比,照张骞所说,摄取西域财富才是重中之重!
孟焕心头一喜,面上却露出郑重的神色,低声问道:“陛下,大宛良驹难求,何不趁热打铁,在通商清单中让其加入未曾阉割的良驹百匹?”
“有此宝马,往后推行马政繁育,我大汉也可以广传汗血之名!”
“善,准之!”
得到刘彻认可,孟焕立刻转头,用着大宛话给大宛将军解释起来。
“陛下刚刚说,两国邦交贵在真诚,大汉愿意白送你们汉剑三百,汉甲一百,以示诚意!”
“好兄弟,你看我大汉陛下多么看重与大宛的情义!比我们当初谈好的还多给了你许多铜器,多了两百把神铁宝剑,你是不是也要意思意思,有所表示?”
大宛将军先是一喜,可听到孟焕让他表示诚意时又不解的问道:“护送使团,连番大战,我大宛也是出了力的,这难道不是诚意吗?”
“你这人怎么那么市侩?你们可是西域霸主,堂堂大宛啊,如此小家子气不是让大汉,让诸国觉得你们格局太小,气度不够吗?”
“护送使团,那是我与你家城主兰隆戈的情谊,和大汉有什么关系?”
“哎呀,别那么小气,我大汉马上就要对浑邪王用兵,到时候兄弟我极有可能随军出征,为了咱们的友谊,你让城主再帮我再搞一百匹良驹,我到时候帮你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也让陛下再送你们一些宝贝,礼尚往来,这才是双赢啊!”
“或者说,将军,你也不想兰隆戈城主,一直屈居在毋寡王的淫威之下吧!”
大宛将军一滞,面上变化无常,似乎在经历着极大的挣扎与犹豫。
“我不能完全答应你们,具体事务,我还要等回国后,与城主告知后,才能给予贵国答复。”
“嘿嘿,无事,我就知道你大宛人最够意思,什么乌孙、大月氏都不如大宛国,有将军此等人物,大宛崛起,势在必得!”
一席话了,大宛将军竟有些如饮美酒,看着殿内大汉的百官,总觉得他们看过来的目光都是敬畏、崇拜的。
“陛下,大宛将军说,陛下您心胸如渊海,他感念您的仁德与好客,表示,如果大汉要与浑邪王开战,将无偿赠送百匹大宛良驹换取丝绸,以振陛下声威!”
“好!!”
众臣群情激昂,面向大宛将军露出友善的微笑。
这一下大宛将军更是不得了,倨傲的挺起了胸膛,如孔雀开屏一般洋洋得意。
似乎这样才能更好的展示他们大宛一向不弱于人的气势。
“你们汉人,都是好人!”
刘彻似笑非笑点了点孟焕,倒也没多说什么,继续让黄门侍郎招呼其他国家的代表使臣。
只是对于乌孙、大宛以外的其他小国,刘彻就没有那么大方,所以汉军淘汰的各样式装备,稍加翻新后便许诺给其他邦国。
等到最后一位精绝国使臣满意的退下,孟焕也是说的口干舌燥。
尔等会见使臣结束,便是最后最关键的时刻降临。
群臣已经隔空,笑着向使团方向拱手示好。
只见黄门侍郎双手捧着诏书,走下台阶,高声唱喏!
“大汉侍郎,西域主使张骞,失陷敌营十年,不忘初心,使西域,说服大月氏,贯通河西走廊,连接诸国通商结盟,居功至伟,奉陛下诏,擢升张骞为中大夫职,赐千金!望其博广瞻望,封爵博望侯!”
“大汉宣威将军,西域使团护军孟焕,忠勇报国!斩楼兰国三千骑,突袭匈奴休屠、浑邪二部,生擒休屠王,战功卓著,擢升安西将军(三品),赐千金,准许玄甲骑荣归故里,赐爵关内侯!”
“大汉使团护军麾下军侯唐柿……”
使团回归的人数不多,外邦之军不可封,受封者皆为玄甲骑,大者如唐柿、赵德邦,得爵八等公乘,擢升六品杂号将军。
小者也有公士、簪袅爵位,军职擢升军侯、曲长。
张骞、孟焕自是满意非常。
前者为封爵,封为分封,是为列侯,按照原本轨迹,张大使也算是提前五年获封,免去了出征迷路,坑了一波李广全军覆没后,惨遭除国的灾难。
而且终汉武一朝,唯独博望与冠军与众不同。
其他列侯皆以县名称侯,唯独博望、冠军,唯汉武独创,以侯名称县,此份殊荣,大于爵位阶级本身。
之于孟焕赐爵者,统称为关内侯,有名无封地。
若是觉得爵位小,李广将军可是一生求而不得,若是觉得爵位大,去岁卫青在龙城大捷,斩首千人,便是获赐关内侯,擢升二品车骑将军。
当然,二者意义不可同日而语,归汉之将与天子亲信也不可同日而语。
有此殊荣,孟焕还得多谢榜一大哥休屠王的舍身打赏。
军功封爵后又因战事不利除爵者,不知凡几。
“臣张骞/孟焕,谢陛下隆恩!”
然而刘彻的目光一直死死盯着孟焕,待到黄门侍郎宣旨结束,刘彻方才问道。
“可知我为何对你的封爵,尚不足列侯,将官不及二品?”
“孟焕不知,但是雷霆雨露皆为天恩,能为关内侯,已是臣子梦寐以求难以言表的恩赐。”
刘彻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开年张骞回表,言之你欲用功勋换取塞北秦军之名,可有此事?”
“陛下明鉴,秦之暴虐,然塞北之军恪尽职守,一直都在修筑长城,抵御匈奴,其名可昭,望陛下怜悯!”
“呵,我大汉军功袭爵,岂有让与他人之说?”
孟焕不由得低下了头,神情有些落寞。
却听刘彻继续朗声说道:“匈奴者,国之大患,前有秦将蒙恬,北击匈奴有功,然秦二世无道,致使功臣客死他乡。”
“传朕旨意,追封蒙恬,为上郡肤施侯,位列县侯,准许上郡民间祭祀,以表其功!”
“汉臣孟焕,拜谢陛下,愿为大汉昌盛,万世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