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焉支、祁连二山,就像是江淮地区的秦岭一般,南侧朵朵白云不停的向上翻滚,北侧万里晴空下开始飘落朵朵雪花。
若是有人此刻能高坐九天之上,拨开云朵,便可见到杜甫诗中那绝美的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只是今年焉支山草场的景象却不似往年,浑邪部消散,休屠部也遭受过重创,不然按照惯例,二部应该是在夏时前往祁连山以北,逐水草而牧。
大批的牛羊栏舍扎在蜂腰口附近的背风之地,而大批的帐篷,却是集中在毛帽山附近。
“传唐将军令,今日加固城墙者,保底粥糊一碗,能搬上石板料三十者加粥一碗,五十者享羊汤一份,过百者,可食肉糜,尔等好生劳作,一应赏罚公允公正!”
一声令下,劳作的奴隶们非但没有高兴,反而有不少人已经跳将骂了出来。
“这唐将军越来越过分了,原来还是五十者肉糜,百数者可得肥羊肉三斤,为何这标准越来越高,奖励越来越少?”
“是啊,是啊,我们要见孟将军!”
这些战奴多数都是浑邪部族众,严格意义上来说,如今还加入了不少楼兰国民众,以及从周边郡县、西域诸国货来的奴隶。
战奴成为奴隶的时间不久,脾气也还没被现实打磨掉棱角,此时跳将出来闹事,还颇有一丝哗变、营啸的感觉。
只可惜一旁充作监工的休屠人下手很重,丝毫不讲过去的情面。
但凡敢大声嚷嚷者,重则拖出来直接打到半死,轻则数鞭加身。
倒也不是他们善良,而是张掖郡缺人啊,到处都缺。
花寨子和大马营还要扩城,至少要依照山口的走势,将这座唯二能提供大量骑兵通过高山的地方,全部用城墙包围起来,就像……长城一样。
为了应对来年匈奴扬言的入侵,如今的甘州城都已经停下了施工,改为全力修筑毛帽山要塞。
打死了人,建城的人手不够,谁也不敢保证,如今凶威赫赫的唐柿将军,会不会把他们这些‘忠心耿耿’的归汉匈奴人也拉出去筑城。
城墙上站立在唐柿身边的杨敞有些无奈的看着眼前少年,哭笑不得的问道。
“唐将军,如今我军的粮草还算充沛,休屠部献上的牛羊数量也还足够,何必如此抠搜?让这些奴隶吃饱喝足,干活不也更有劲一些?”
“呵呵,才不是呢,杨将军一看就是没饿过。吃饱喝足了就容易撑得没事干瞎想,给他处于半饱未饱的状态,要死不死,才是最好的控制。”
面对杨敞的劝说,唐柿显得很是骄傲。
或许是看着杨敞并未被说服,这小子又伸手指了指超出预定时间完工的北门瓮城,很是得意的说道。
“你去打听打听,在我唐柿手底下做活的奴隶,累饿致死的人可有一成?这瓮城本来是预计在十天后完工,你看我如此对待他们,这些人是消极怠工,还是更有效率?”
“唉,杨将军啊,唐某人虽然不及你学问深厚,可要是论及对这些胡人的了解,你不如我也!”
杨敞一阵无语,大汉也不是没有奴隶,家奴、仆从、婢女,谁家没个成百上千人,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大家族。
他只是觉得很别扭,施恩不尽全,言法不足畏,明明大家都知道此法是在玩弄人性,可偏偏就是没有人能抗拒这种层层加码的压榨。
真是奇了怪哉。
就在两人看着战奴们辛勤劳动时,南麓的上山口传来阵阵嘈杂,惹得城墙上的众人纷纷举目望去。
只见赵德邦领着一众休屠骑兵,正在押解着一些模样凄惨的新战俘,正在缓缓往山上爬来。
隔着老远唐柿就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不明白赵德邦是从哪里搞到这么多的战俘充奴。
监工筑城哪里有冲杀打仗来的有意思,如果可以,他当然是想向自家大兄申请,宁可去打仗,也不想在这里陪着这些丧失了胆气的人为伍。
等到骑队逐渐靠近,唐柿立刻迎了上去,双眼放光的问着赵德邦。
“赵家兄长,如今焉支山内一片祥和,你这又是从哪儿搞到的俘虏?”
赵德邦嘴角微微上扬,抽出马鞭就打在战俘中一员身材魁梧的壮汉身上,惹得后者立刻怒目圆瞪,恨不得冲上来和他生死相搏。
“你们这群奸诈的汉人,不讲武德,不讲信用!居然胆敢趁我出征之际,冒充我的军队偷袭我的王城,卑鄙无耻,奸诈小人!”
壮汉不是临羌王又是何人?
“我的天吶,你们居然又抓了一个国主,姓赵的,你这可有些不够意思了哈,我拿你当兄长,有这种好事你居然不叫弟弟,你觉得这合适吗?”
“闭嘴吧你,有事就是赵家兄长,没事就是姓赵的,瞧瞧你这幅嘴脸,再敢对兄长没礼貌,我就让焕哥儿把你也送去长安,和休屠太子做同窗,先去好好学学礼仪教化!”
此言一出,唐柿立马偃旗息鼓,不敢再出言不逊,反而一鞭子抽在临羌王身上,恶狠狠的骂道。
“就你特么叫临羌王?”
“啪啪!”
“该死,你居然敢鞭笞我,我是临羌国的王,是羌人贵族,我要求你们要像对待彼时诸侯一样对待我,给予我应有的国主尊重!”
“啪啪!”
又是两鞭子上身,唐柿声音显得有些幽怨:“你也不打听打听,我征西军唐柿对人一向公正,别说就你这小小的临羌王,就算你是军臣那個老梆子,落到小爷手里,也要给我搬一百块石板砖了才能开口说话!”
随着唐柿大手一挥,一群休屠部的监工便开始接收战俘,充作筑城的战奴。
完成使命的赵德邦也不再过多逗留,交接结束后便又重新朝着城外走去,准备带着自己队伍继续往南回转。
“站住!!”
“凭什么你能出去灭国抓俘虏?我不服!这不公平!”
闻此言,杨敞、赵德邦二人皆是头疼不已。
这娃娃年岁不大,就是不知道和谁学的,杀性大得很。
“这可不是我的功劳,我也只是帮忙运输而已。”
“那这是谁抓的?难不成是大兄偷偷跑出去潇洒,让我们几个窝在草原上喝西北风?”
“胡说八道,焕哥儿现在还在蜂腰口,甘州城的地基那里,接收着从中原运过来的各种物资,忙得不可开交呢。”
“这些人啊,都是从使团护军那边缴获,至于护军之人嘛,咱们都撂下了他近两年,你不至于要和他抢功劳吧!”
被撂下了两年?是他?
唐柿瞳孔一阵收缩,脑海中浮现出盖德马那身高两米开外的魁梧身材,不由得压下心中的愤懑,悻悻的坐回了自己监军的宝座上。
那憨货脾气可不太好,打起人来也是真疼,挨他一顿揍,没个十天半个月下不来床。
日子似乎又回归到了每日建设,每日思考着飨食吃什么的状态。
却在半个时辰后,原本下山而去的赵德邦又一次去而复返,冷冽的声音让唐柿忍不住一楞。
“传征西将军令,左军将军唐柿驻守毛帽山,负责营建花寨子城与大马营城,冬日之内必须完工,此为军令!”
“传征西将军令,右军将军杨敞征集本部麾下一万步卒,五千骑兵,集合于花寨子城中,静待后续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