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南之战,并非一年之中的某一场大战。
若是深究正常战役的根本,按照原历史轨迹,而是元朔二年,也就是今年,匈奴人南下洗劫雁门、代郡、定襄、上郡等地,彻底激发了汉武帝的怒火。
自元朔二年开始,卫青、公孙敖、李广、公孙贺、苏建等北塞名将开启了拉锯鏖战。
直至元朔六年,漠南匈奴经不住年年春夏的消耗,人口大减,远遁漠北,这才算是完结了漠南之战的拉锯。
也正是漠南的战争,给予了北地百姓休养生息的机会。
一是为了练兵,尝试各种能针对匈奴骑兵的战术,二则是保境安民,拒敌于国境之外。
否则整个帝国的北境各郡糜烂,北境无民为政,战火迟早一路南下,这也是北宋一朝一点一点何谈、蚕食,最后靖康耻的路子。
你可以说汉武帝不可一世,自大且不体恤功臣,这是唐朝以前,所有王朝帝王的通病,但是唯独不容置疑的,是汉武帝那高瞻远瞩,洞见未来的敏锐察觉力。
故而在孟焕北伐的第一时间,刘彻便洞察到转瞬即逝的战机。
在原本漠南之战,匈奴主动衅边之前,紧急抽调八万人,从云中出击,选择先破右贤王,斩掉匈奴右臂后,再慢慢积蓄实力,一刀一刀将匈奴的兵力削成人彘。
这种应对和快速反应的速度,连刘彻自己都是临时起意,匈奴人又如何能提前洞察。
此时的阴山大营。
因贺兰奔的酷烈手段,整个西大营第二次遭遇重创,虽然是在草原,但是本该青绿色的青青草地,已经化作了血红一片的彼岸花海。
熊熊的烈焰遮天蔽日,滚滚烟尘化作凄厉的长柱,直通天际。
若是世间有神魔,此地恐怕将来会成为世间绝凶的鬼蜮之一。
一片安静的氛围之中,汉骑走的早,就算有不少人明白这些匈奴人的下场,可一想他们出生的北地、雁门等地,数百年的劫掠和杀戮,皑皑白骨一点也不弱于当下匈奴人偿还的罪孽。
汉骑心中激愤,多年屈辱一扫而空。
而仆从军则是陷入到一种非常奇特的精神领域。
特别是贺兰部,他们双目猩红,似乎像是佛门所说的杀孽过多,业障缠身,已经化作了一群犹如修罗的人型兵刃。
呼衍部有些心有戚戚,主将呼衍克也不敢再与贺兰呛声,乖乖的跟在其身后,拱手让出先锋位置。
大军继续前行,一路向东而去,直奔右贤王的王廷大营。
然而此时的右贤王,还没有察觉到有两支大汉的军团,十分默契的朝着他所在的阴山大帐进发。
“混账!左贤王是什么意思?”
“不就是打输了几场吗?他居然敢质问我?居然敢看不起我?”
右贤王愤怒的将手中的羊皮书信甩在地上,随后抽出马鞭,似乎是把这封信看成自己大哥一样,疯狂的抽打着。
只是约莫十数下的鞭挞,他便有些气喘吁吁的坐在地上,双腿岔开箕坐在地上,任由皮裙下春光乍现。
“唉!回首往昔,我也曾是草原上的雄鹰,是父王赞赏的勇士,只是酒色误我太深啊。”
“汉人的生活实在奢靡,竟让我憔悴至此!”
“自今日起,起兵!”
“让我那好兄长,好太子,左贤王尊者见识见识,我兀儿浑昌隆的勇武!”
兀儿浑的雄心壮志来的有些突然,一时间竟让麾下大将突坤尼有些无所适从。
可突坤尼却不太愿意大王太有雄心壮志。
去岁下雪前的噩梦,到现在都是他午夜梦回之时,挥之不去的各种阴影。
每每想到那個蔑视的眼神,戏谑的嗤笑,他就心如刀割,有心硬气一回,但又恐惧一把大火将他如今还未享受完的人生尽毁。
“大…大王啊!要不?咱们再三思三思?”
“三思?还需要三思什么?话说,突坤尼,我的好爱将,你不会是害怕了吧?”
“被汉人击败两次,就让你丧胆?我记得你以前可没有这么胆小啊!”
突坤尼暗自着急,叫苦不迭。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右贤王大人啊,时代真特么变了啊,那个汉人他不正常,那支征西军都很不正常。
悍不畏死的汉军他见过不少,身为阴山西侧的主将,他经常与程不识、李广作战。
前者就是个乌龟壳子,多射两波箭雨都嫌收益太小,他最喜欢对程不识围而不攻,一支箭都不发,就招呼着士卒上前辱骂,言及父母祖宗,只要有小年轻沉不住气,就是一波箭雨伺候,保管每次交战,自家损失不会太多,但是交差问题不大。
而李广就有点硬了,不过也问题不大,先来一波箭雨,然后掉头就跑,任凭李广勇冠三军,只要自己不要跳出来太过分,让李广的箭瞄不了自己,就只能让李广挣不到封侯的军功,最后心急做出不理智的举动。
但是那孟焕不一样,这人有游骑兵,会牵制拉扯,等到阵型凌乱之后,立刻就是一轮毫不讲理的铁疙瘩冲锋。
明明是在草原上,可你永远不知道此人会从什么地方带队冲过来,打你个措手不及。
简直不要太猥琐!
到底是谁才是草原上的匈奴?
只是这些话他不敢解释,前些时日为了开脱战败的罪责,他可是将对方夸得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于是,突坤尼眉头一皱,退至众人身后。
祈祷着大王别关注自己。
然而人生就是如此,你越是害怕什么,就总是会来什么。
就在兀儿浑扫视着麾下各部的时候,右侧的首领将军们齐齐后退两步。
错愕的突坤尼瞬间和兀儿浑重新对上了视线。
“嗯,算你小子还算忠勇,虽屡战屡败,可也有屡败屡战的气度,不错,不错!”
“还算是有几分你父亲那史别的勇武。”
“既然你主动请缨,那我就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去,你今天就带着本部,再去西大营,给我也别贴三膘了,贴完夏膘,你就替我出征焉支山,好好将颜面找回来!”
“……”
幽怨的目光扫视着周围这些不讲武德的盟友。
没人是傻子,要是第一次战败还能说是准备不足,被火牛阵乱了手脚,可连输两次,第二次更是听说这厮是先被抓,然后被汉人蔑视放回。
纵是突坤尼把牛坤坤都吹到飞起,也没有人会相信他,能有李广般勇武,被俘还能自己杀出血路回归。
西线有毒,巨坑!
这已经成为了这批部族首领们一致认为的铁律。
“大王啊!突坤尼恐怕难堪大任!”
“我部众中,最能打的三支万骑,本部战力所剩无几,西川部损失殆尽,唯一一个能打的贺兰部在那一场大火中,也不知去向。”
“我惶恐,要不您还是换个人去吧,我……”
众人眉头一挑,急忙上前劝慰,并表示愿意你出一千,我出三千,给突坤尼拼凑出两支万骑,以御外敌。
“行了,我意已决,勿要再推辞!”
“各部凑出两万,我再单独给你一万,如此,你难道还要抗命不成?”看着兀儿浑眼中渐渐冒起来的凶光。
突坤尼心生畏惧,有些胆寒的缩了缩脖子,最后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下任务。
然而,就在他再次开启三出阴山,再征焉支山之时,还处在浑浑噩噩状态下的突坤尼突然醒悟。
生怕再被人偷屁股的他,将侦骑丧心病狂的散出去三十里地,以求稳妥。
可人生啊,就是如此无常。
你越是害怕什么,逃避什么,命运就总喜欢让你遭遇什么。
“报!!”
“突坤尼大将,我方侦骑探报,西大营方向,有一支不足万人的骑兵军团,正在朝我方快速靠近。”
“!!!”
“快,快,全军调转阵型,随我回王廷拱卫大王!”
“……可是对面好像还不足万人啊,我们不是有三支万骑吗?”
听着斥候的回复,突坤尼依然没有迎头对决的想法,满脑子都是想着那个胆大包天的汉人征西将军。
就在他即将传令回王廷时,却听斥候又高声说道。
“大将不必惊慌,我观之来人旗号,似乎是贺兰,恐是贺兰部回归?”
“呼~~”
突坤尼狠狠的扇了斥候一巴掌,不停的抚慰着心脏部分,没好气的叫骂着。
“你特酿的下次说话别大喘气,一次说完,吓死本大将了。”
“来人,去给贺兰奔传信,让他全力奔腾,快快来本大将帐前听训!”
“本大将两次浴血奋战,这些好吃懒做的贺兰部人都不出现,等现在仗都打完了,他们居然想跑回来安享太平?”
“呸,门都没有,本王今天非得抽死他们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