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山中段，原大秦九原郡/郡城遗址。

说是遗址，主要还是这群匈奴人并没有好好修缮城墙，也未能好好做好城池内外的环境维护。

自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以后，九原最后一支秦军消亡，这里便又一次成为了匈奴牧马喂羊的地方。

一开始这些匈奴人还乐呵呵的体验了数年城里人的快活生涯。

可出门没有现成的牧草供给，让这群人又慢慢的失去了对城池兴趣，过冬时节住回了背山的大营，于是九原城也就荒废了下来。

征西军刚刚光复九原时，长条石砖的缝隙之间，长满了杂草。

有不少缝隙处，种子发芽后用力太深，坚固的石砖甚至还有崩裂的痕迹，让人忍不住怀疑，这种模样的城墙，恐怕只要撞柱轻轻一磕，恐怕就能砸开。

不过随着仆从军日夜的清理，不说九原城焕然一新，至少满城的牛羊人马排泄污秽，还有那些被滋润后长得快有人高的杂草，已经尽数消失。

等到卫青带着云中大军到来之时，九原城表面上已经恢复了光鲜亮丽。

从右贤王部补齐了贺兰、呼衍晋升与战损后的仆从军们，正在勤劳的清理着沟渠，打通城市充满污秽的排水系统，将城内沟渠连接东河，引黄河之水分支入城，再绕城而过后汇入小白河重新入江。

“车骑将军请入城，孟将军已为您规划好大军驻扎的区域，城东军营已完成洒扫，可供您麾下袍泽歇息！”

见到卫青大军到来，杨敞立刻吩咐一支仆从军骑兵往西侧通知将军，自己则是亲自下到城门处，向上官行礼，并引导大军驻扎。

“多谢杨将军，敢问征西将军何在？”

“此次收缴战马与牛羊无数，后续补给还在路上，无奈之下，主将只能亲自带着军队压阵，让这些牧民俘虏放牧，就粮于这广袤的草原。”

收缴无数？我滴个乖乖啊。

孟征西这是发了多大的财？能让自己部队做警戒，让俘虏们去放羊？

这个无数是多少？云中军的将领们很想知道。

“如此也好，曹襄，且带着大军去城东安置。”

“霍去病、李蔡、李敢，且与我同行，烦请杨将军安排向导，带我等去寻孟征西！”

“这……”杨敞默默的看了一眼被卫青叫住的几人。

霍去病经由共击右贤王一役后，与主将相交莫逆，应当不会和主将有什么罅隙。

至于李蔡、李敢，前者是李广的亲弟弟，后者是儿子。

都是陇西李家的嫡系子弟，竟然是陇西李家的人，应该与孟西白、弘农杨一样，与主将立场一致。

思虑片刻后，杨敞又唤来贺兰奔，嘱咐他带人护送车骑将军西去，这才松了一口气，继续扎堆在案牍之间，忙于战后各项军功的统计与核验工作。

没办法啊，士卒们都是苦哈哈，从军虽然有几分心思是保家卫国，可保家卫国也要战利品，也需要军功来满足物质需求。

这就和发工资一样，总数就这么多，多发一份，就有人少拿一份。

多拿的人窃喜，而觉得自己少拿的自然就会有意见。

这就和村里老人过年杀猪分肉一样，公平公正最是困难，稍有不慎，本来一场大胜就有可能变成一场军变。

卫青带着霍去病三人，跟在贺兰奔的身后，众人都有沉默，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只有马匹轻轻磕在草地上的踢踏声。

过了良久，年纪轻轻的李敢才忍不住问道。

“车骑将军，您与征西将军本是平级，而且您还是陛下钦点的北伐主将，为何我等要亲自去找他？而不是让他来城中速速拜见于您？”

此话一出，贺兰奔猛然回头转身，一双虎目仿佛择人而噬一样盯向李敢，大有一副再轻视一次他心目中的战神主将，他就要暴起杀人一般。

李蔡急忙出声斥责：“李敢，不可无礼，孟将军乃是郿县三族的长辈，与我及汝父同辈论交，严格意义上，乃是尔之叔父，不可对长辈暗自腹诽！”

李敢闻言瞬间偃旗息鼓，只是嘴里还嘟嘟囔囔有些不服气。

“什么叔父，他比我还要小上一两岁，结果我还要叫他叔父？”

众人没有理会，卫青沉闷的声音响起，将贺兰奔的注意力吸引走。

“贺兰将军是匈奴人？缘何会在征西军中？”

“请不要误会，我军中匈奴族裔也有不少，我并非歧视，只是好奇贺兰将军与孟将军之间的故事。”

贺兰奔收回了心神，于是便一边带路，一边与卫青说起了自己以前的故事。

不仅不以战败征西军为耻，甚至还称颂其为天神的指引，让迷路的小羊羔，重回到大汉母亲的怀抱。

倒是让几人瞠目结舌，忍不住疑惑起来，让匈奴人效命也就罢了，孟征西是如何做，才能让这些丧胆的降将降兵如此狂热？

卫青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贺兰奔和他周遭那些匈奴骑兵狂热赴死的样子，心头对这個年轻的同级大将充满了好奇。

等到一行人行至西部未遭战火的丰腴草场时，看着漫山遍野，仿佛在草地上浮满了白云一样的牛羊，所有人都惊呆了。

“我的天啊，这得是多少只羊？就是看起来太瘦了，还需要多多调养。”

“可这……是不是也太夸张了！？”

按照单于下发各部落的畜牧令，其实也不用他下发，每帐牧民一年消耗至少有九十只羊，每帐牧民按照实际消耗，以及购置战争所需的马刀与皮甲、皮盾，一年畜牧数量至少要有百只以上。

按每一个成年男子可独立设帐来论，右贤王部麾下七支万骑，加上两三万未成建制的骑兵，帐篷数量比之十万只多不少。

一年畜牧羊的数量便能达到百万只以上。

当然，如今是刚刚度过寒冬，大部分的羊都是羊羔或是干瘪枯瘦，贴膘后用做生育的羊种，数量缩水一半，那也有大几十万只。

难怪堂堂征西将军就要加入到牧羊放马的生活，实在是这波破天的富贵着实难得，也不需要全部养得膘肥体壮，只需要稍微回点体重，一部分交给仆从军作为私产，一部分宰杀腌制后卖与军市商人，都足以让征西军发一笔横财。

上交一半给陛下充作国库，剩下的数量依然是一笔泼天的富贵。

与右贤王相比，右谷蠡王就寒酸了许多，不仅仅牛羊少了一半，掠夺到的金银珠宝，各种物资也差了一大截。

只不过这也没办法，自己这边距离阴山其实更近，焉支山还更加遥远呢。

谁叫人家下手更快，又不是白捡的云中大军的战利品，人家也是凭本事挣钱，这点倒是让几人有些心塞。

只恨自己战术配合还不熟练，没能及时留下右谷蠡王，要不是孟征西堵了后路，甚至还要放跑了这只肥羊。

放牧牧民的仆从军见到有人前来，迎身上前查验身份，在与贺兰奔一阵交流之后，这才指了一下前方不远处的高坡。

“卫将军，请随末将前来，孟将军正在小白河畔督军饮马，听闻将军前来，特意烘烤了几只半大羊羔，让大家尝尝右贤王家特产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