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朱红色的大门缓缓关闭,站在郿侯府外的主父偃面色铁青,一把拉住刚刚想要上前进门的孟议。
老仆回头露出一副茫然的样子,诚惶诚恐的匍匐下来,显得很是惊慌。
“主父大夫,您可是贵人,您就放过我吧,我就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仆,我只是奉家主之命传个话,我什么都不知道。”
“胡说八道,说,你是不是故意耍我?”
“明明是你告诉我孟焕那小子说什么定陵之铜,如今却又闭门不见,什么意思?当我主父偃好欺负不成?”
天刚刚放亮,宵禁一解,主父偃就迫不及待的带着家仆,往郿侯府而来。
或许是见到了孟焕这样的猛人都会被刺杀,又或许是不在乎被人探查到行踪。
主父偃的出行并未避讳街上的各路人马,大摇大摆的到了郿侯府前。
本来是志得意满的敲门,可以与这個现在又不那么讨厌的年轻人好好聊一聊铜矿的事。
可没成想,他居然会被拒之门外。
明明周围的人还没搞明白情况,和他一样茫然。
可在主父偃的感知中,总有一种四周的人都在窥视嘲笑他,窃窃私语说他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的意思。
臊红羞恼让他不禁心中升起火气。
“主父大夫,我真没骗您,家主的伤是真的,昨天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家主在昏迷中清醒了一刻,当时就让我来找您。
至于为什么现在又让您得门而不入,我也不知道啊!真的,您要相信我。”
“真的!?”
主父偃有些将信将疑,左右眼大小不对称的胖脸面对着惶恐的孟议,不停的上下打量着。
“起来吧,看你这卑微的模样,想来也不敢故意欺瞒于我。”
“不过……孟焕他真的重伤?我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您过虑了,咱家主什么性子您还不了解吗?报仇不隔夜,要是他真的无恙,就算不去找淮南王的麻烦,也肯定会去找陛下主持公道啊。”
“不不不,就是因为知道他睚眦必报,我才会觉得他很有可能已经开始了报复。”
孟议额头上冷汗直流,很想伸手擦拭一下。
但是他不敢,眼前这个大腹便便的‘年轻人’不一般。
主父偃也就这么一说,倒也并没有在郿侯府前针对郿侯仆从管家的意思。
毕竟周围还有那么多人盯着,真要做出了什么,岂不是帮了淮南王吸引火力?
他可没有那么高尚。
“你先回去吧,如果郿侯苏醒了,你记得速速派人通知于我。”
既然无法与孟焕交谈,那么他也只能打道回府,当做了一次无用功。
重新回到了马车中,在一群门客与仆从的簇拥下,马车渐渐远去。
通过拉开后帘看着老仆回府,主父偃蹙紧了眉头。
“不应该啊,如果无意与我交流,姓孟的何故与我传话?”
“定陵之铜!定陵之铜……”
欣喜的劲头褪去,主父偃也忍不住开始思考起昨日种种。
“这定陵属于淮南国,山高路远,不论是接收还是开采、冶炼、铸币,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对我来说都有些棘手,他姓孟自然也不好处理,拿出来与我做交易,这的确是一条正确的路径。”
“只不过……”
最重要的症结卡在主父偃脑海中,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现。
直到周围的马蹄踏响打断了他的思绪,周围有不少扮作市井平民的百姓,熟练的操作着马匹,朝着四面八方散开,他脑海里才突然明悟了过来。
“坏了,这小畜牲在利用我!”
本就不太过得去的胖脸瞬间皱成了一团,主父偃眼神里浮现出一缕杀意。
这一刻他有点明白这小子在做什么,驱虎吞狼,祸水东引。
这次闹出来的刺杀风波,最初的导索,其实有很多人都有所察觉。
上林苑秋猎,孟焕已经用沉默,加上公孙造的发疯,让淮南王的诸般谋划憋回去了一次。
聪明一点的话,应该明白他的那层意思,并没有和任何诸侯王建立友谊的意思。
可刘安似乎并没有理解透这一层意思,或许理解的不够透彻。
居然让刘陵用对付那些公卿大夫的手段,试图再次用清誉和道德,尝试绑架孟焕。
也可能不一定是绑架,万一那一晚干柴烈火,真的发生点什么,其实也不算太亏。
毕竟是大汉未来,不对,是现在正在冉冉升起的一颗将星,赔一个女儿罢了,还是被他丢到长安专门做脏活累活的女儿,完全利大于弊。
结果也显而易见,所有人都觉得,孟焕用了最莽撞,最刚烈的方式,不仅仅是拒绝,也包含了一股鱼死网破的气势,来亲手斩断了未来所有诸侯王搭讪拉拢他的心思。
而此时此刻……
主父偃对于自己的名声再清楚不过,这种关键时期,自己上门拜访孟焕,还是在其‘管家’身份的陪同下拜访,其本质就已经传出了一个非常敏感的信号。
“好,好,好,在我身上玩兵法,不愧是征西大将军,玩得就是花啊!”
“吃准了我会对定陵之铜动心,乱了自己的阵脚,合了你误导他人的意。”
刘安在他手上的黑料不少。
诸侯王不得自行募兵,诸侯王国的军队是由国相和中尉统率,而且诸侯王与国相、中尉三权分立,无天子之兆,三方无论是齐聚或是分开,都无权调动王国军队。
一旦私自调动,罪同谋反,中央立即就会出兵镇压、抓捕。
在主父偃的小本本上,刘安绕开国相,私募军队万余人,这事他知道,陛下知道,只是还没轮到他而已。
“可惜了,孟焕啊孟焕,你太看莪了,你这些拙劣的计谋,在我眼中就和小儿间的游戏一般幼稚,拙劣不堪。”
“刘安那蠢货就算相信我会帮你对付他又如何?只要我不出手,保持沉默,我看你这伤能装多久,开春之后你回不回张掖郡!”
一想到这里,主父偃心中又轻松不少。
任你奸诈似小鬼,你主父大爷还是你大爷。
‘只要不去寻刘安的晦气,那么……’
突然,主父偃心中感觉有种微微刺痛,好像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这种空落落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嗯,只要不去寻刘安的晦气,那么……’
不行,完全不能这么去思考,不知道为何,每当他现在想到刘安,就忍不住去想那定陵之铜。
“该死,那定陵之铜本来就是淮南国的领地,人家刘安根本不可能把定陵之铜送给孟家小儿!一旦失去定陵之铜,淮南的赋税至少没了一大半,这就是个陷阱。”
“不能想,不要想!”
马车还在缓缓前行,偶尔会因为路面不平产生些许晃荡,身形摇摇晃晃的主父偃脸上像是变脸一般,一会儿阴沉,一会儿挣扎,一会儿又满是贪婪。
“定陵之铜!定陵之铜!”
“为什么要让我知道有可能会拿到,孟焕啊孟焕,你好狠的心,为什么要告诉我有可能会拿到??”
在主父偃的脑海里,这哪里还是一座山脉,这分明就是一座被铜币堆满的钱山。
“天予不取,必受其咎,这是天意!这就是天意!”
“我的,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