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从朔方城走出来的军队不多。

从规模来看，占据大部分主力的还是征西军，以及贺兰奔所部。

或许是一夜没睡，贺兰奔看起来分外的憔悴。

本来就显得油腻的脸庞在朝阳下还有些反光，明明身子耷拉无神，可那一双眸子却分外明亮。

“大将军，贺兰奔无论是封侯还是如何，此生只愿追随在您的麾下！”

“此诚此心，天地可鉴！请大将军勿要抛弃我贺兰部！”

看着贺兰奔的样子，想来是真的搞明白自己的处境。

他与赵德邦、盖德马有什么区别吗？

他是归汉之人，孟焕这位征西大将军也是归汉之人。

有时候这个世界就是如此，你的出生，你的身份，就是如同上天注定一般，已经将你标注好了队列。

就好像某个绝望的世界里，当站街女跑到一個骗子、小偷组成的队伍时，骗子问她，对面的职业是警察、律师、医生，你不去和他们在一块儿待着，为什么要跟着两个同样上不得台面的职业同行。

站街女说，就因为他们是警察、律师、医生，所以她才不会选择那边。

有时候人心中的成见就如同一座大山，任你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搬动它！

归汉的匈奴人，就应该和归汉的胡人，归汉的征西大将军待在一起。

这些丰厚的功劳，都是他在孟焕这里拿到的。

如果因为自己功成名就，就选错了一条不归路，那些大臣们可能并不会张灯结彩欢迎他的加入。

反而得罪了征西大将军，未来他的道路，才是真的不见前途！

孟焕含笑点了点头，对于这个选择并不意外。

如果贺兰奔选错，他也同样不会意外。

只不过熟人用起来更加顺手，能不走就尽量别走。

但愿贺兰奔是真的想通了自己的身份。

再为外人求情，质疑他的事情，不会发生第二次。

然而就在几人整顿着物资，准备踏上远征漠北之路的时候，城门再次洞开。

这一次出现的是卫青，还有霍去病与他的轻骑们。

隔着老远，霍去病就兴高采烈的打着招呼。

“大兄！弟思虑再三，此等美事岂能让兄长你专美于前？弟也想来分一杯羹，不知可否？”

孟焕上前给了霍去病一个大大的拥抱：“你能来助我，为兄感激不尽，怎会拒绝？”

“不过你麾下这些将士，可还愿继续往北走，继续远征？”

孟焕刚说完，路博德和赵破奴已经兴奋的拍了拍胸脯，看向霍去病的眼神里充满了崇拜。

“只要霍将军不停，我二人亦不会停下追随的脚步！”

看来这一战拦截于单，虽然让霍去病的麾下损失惨重，可也算是收服了这一帮骄兵悍将的心。

只不过左右观望以后，轻骑兵里唯独不见李敢的踪迹。

霍去病不说，孟焕也没有询问的意思。

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大事。

“孟兄！如今已过秋分，是不是再考虑考虑？”卫青面上带着一些愁绪，有些担忧的问道。

毕竟漠北不比漠南。

南北交接线还有个阴山做阻挡，漠北那一边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大汉的禁区，从未涉足过的地方。

“无事，此行也并非说是要在冬季完成闪击。”

“我这次提议继续北伐远征，主要是为了弥补这一次大战给我们损耗的元气，补充些仆从，也尽量给来年的畜牧多准备牛羊储备。”

“如果事不可违，我们会找一个规模不小的部落落脚，等待开春后再带着战利品回来！”

见到孟焕心中已有规划，卫青也就没有多说。

只是不停的对着霍去病嘱咐：“这孩子性子执拗。原本我是想让赵信去做绕后之后，他以前是匈奴小王，对于地形也更加熟悉，可是这孩子非要自己去。”

“你既然服你这位兄长，那就要好好听他的话，这一次就莫要我行我素，一切……”

“罢了，活着回来就好，陛下肯定还等着为你庆功呢！”

听着耳边的唠叨，霍去病抿了抿嘴，倒是难得的没有顶嘴。

倒是搞得孟焕有些哭笑不得。

要不是这两人是卫青、霍去病，平常人敢狂立flag，早就被他打包送回后方，免得给他带来厄运。

“卫兄，有一事我倒有些不明白。”

“孟兄但说无妨！”

嗯，两人兄弟相称，一旁的霍去病直翻白眼。

你两是兄弟，他与孟焕也是结义兄弟。

真的就各论各的呗，一点辈分问题都不纠结。

“此次大战，能歼灭王廷亲卫，当是意外之喜，不过我观那伊稚斜，似乎也并非泛泛之辈。”

“如今伊稚斜主力虽然损失不少，可弟却时有听说，他与辽东的羌人、东胡关系匪浅，如有机会的话，要不……”

卫青明白他的意思，直接点了点头。

“我懂你的意思，只是如今时节不对，且此番功劳甚大，我等也要休整休整。”

卫青捏了捏下巴上的胡须，沉吟了片刻才继续说道：“这样吧，我会给李广将军一封信，请他领兵东进，给伊稚斜一些压力，让他不敢轻易离开龙城地界！”

如此说来，或许来年便有可能继续撵上伊稚斜的部队，避免他和东胡联系，危害到辽东的民生问题。

该合计的问题都已经合计清楚。

亲自饮下卫青端来的祝胜酒，大军便正式开拔，一路向北进发。

堂堂征北大将军，又岂能不知道打仗需要利益驱使。

一方面是因为麾下确实损失不小。

荀彘战死，中间两次三番的与匈奴主力大战，他的十万骑也几乎是丧失了三万有余，剪除掉霍去病的一万轻骑，仅剩六万人左右。

这里面大部分都是汉骑，他们的观念与匈奴人组成的仆从军不同。

要是匈奴人有什么值钱的玩意，他们何必南下劫掠大汉？

劫掠了牛羊固然好吃，可他们现在朔方城可不缺牛羊。

甚至于牛羊肉吃多了，他们格外想念家乡的烙饼，还有米粥、米饭。

都是一群天天跟羊粪、牛粪打交道的泥腿子，浑身臭烘烘，最贵的汉人老爷们有时候想发泄发泄，抓几个匈奴的女人，都嫌弃她们身上那股洗都洗不掉的怪味。

观念不同，自然在驱动力上便不一样。

正如孟焕所说的，这一点军队带出去，死都不知道怎么死，还指望打什么仗？

不如老老实实等封赏，带着泼天的功勋衣锦还乡。

远征北伐的大部队越来越远，逐渐在开始泛黄的草地上变成了一个个渺小的小黑点，最后不见了踪迹。

“唉！有时候真羡慕孟大将军，无拘无束，浑身带着的枷锁比我不知道少了多少！”

卫青有感而发，心绪似乎也有些阴晴不定。

他的晋升速度也很迅速，这其实是一件很不正常的事情。

自春秋战国时，常有听闻一战成名者，例如孙膑之于庞涓，临危受命的推推乐玩家乐毅、田单。

大秦一统六国之后，再到如今的时代，百年时光荏苒。

这种一战成名，然后封侯拜将的场景就已经非常少见了。

整个官僚的体系，都开始偏向于买官制度，还有公卿大臣举荐。

他卫青与霍去病的崛起，完全就是一个异类。

或许也是因为和战争有关系。

至少这一次的阴山保卫战打完，卫青已经能预料到，少数都至少会有十人左右的封侯。

征西军那边的唐柿、贺兰奔，以及听他所说，当下还在西域与乌孙对峙的赵德邦、杨敞。

他这边人数更多！

最夸张的，应当还是孟焕与霍去病。

自己十八九岁的时候在做什么？恐怕还在给平阳公主铲马粪吧！

想到这里，卫青忍不住笑了起来。

“年轻人好啊，趁着年轻，才能打出更多惊世骇俗的功绩！”

“一路走好，祝君北伐大胜，凯旋归来长安城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