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然山下。

衣着华贵的贵族，像是被绑在一起的囚犯一样，排成长龙，用麻绳捆缚双手，成群结队的朝着南方走去。

背后的景象是一片漆黑与飞灰的废墟。

好在匈奴人的文字留存不是很多。

只有一些早期，犬戎与鬼方时代的象形、楔形文字，还有匈奴仿照赵国文字与秦小篆，最近百年才逐渐演化出来的象形文字。

匈奴是华夏苗裔的分支，这一点孟焕愿意为其承认。

宣称自古以来漠北与漠南的合法性。

毕竟……遍搜王廷金帐，他对那名雅娜公主敬仰已久。

只可惜路博德回来报喜的时候，却并未在霍去病俘获的战俘中搜寻到那位公主的身影。

这时候的孟焕反而期望她能够逃出去。

一路向西，提前开启未来属于阿提拉（西迁的匈奴王，号称上帝之鞭。）的传奇故事。

这样的话……

等到若干年后，他的征西军打到西方，不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师出有名，以内战名义收服西方的土地？

当然，雅娜的难度可比阿提拉难了不知道多少倍。

凡事还得靠自己。

“贺兰奔，你率本部游骑将这些战利品全部运回朔方城。

特别要注意这些文字载体，还有通晓我汉人文化的匈奴向导，等到了长安城，这些都是未来后人求证匈奴强大，为我们歌功颂德的依据。”

这也是孟焕的真实想法，凡事不可依靠太史公他们的刀笔去挥墨历史。

毕竟太史公的习惯一向都是报喜不报忧。

大胜一笔带过，而一旦有了惨败或是失误，太史公是真的敢写下来，千古流传，成为后人的笑柄。

有这些匈奴文献的佐证，想必未来的后人们在排什么武庙十哲，论功颂德的时候，就不会轻易忽视他的功绩了吧！

别到时候武庙进不去，还要被后世自媒体挂一个……

【小小匈奴而已，大汉随便出一位将军，都能手到擒来。】

直接大汉百年奋斗化作泡影。

这种事并不少见，至少武庙中就没有卫青和霍去病。

后人在提起汉朝的时候，多数人都只知道东汉幼儿园，汉末三国风云。

又或者楚汉争雄，汉初的那群妖孽。

而不知道汉武帝时期那段风波诡谲，波澜壮阔的史诗。

贺兰奔恭敬行礼，带着三万仆从军风一样的来，刀未出鞘就带着财富返程。

也正是因为这一次的出行，让贺兰奔对孟焕更加敬畏。

纵使即将封侯，他也生不出任何一丝骄纵之心。

强如王廷与左贤王，这一路走来都败在了这位征西大将军的手中。

他觉得自己纵使将手中的军队增加三倍，恐怕也不是霸气重骑兵的对手。

等到贺兰奔逐渐远去。

孟焕才带着重骑兵朝着燕然山内部行军，朝着狼居胥山而去。

“其实你家将军完全可以自行代陛下封禅，何必非要与我相邀？”

孟焕笑呵呵的对着路博德笑道。

毕竟他说过，王廷会有不少人往北逃窜。

至少事到临头，他高估了王廷贵族们的血性。

行辕失守以后，这群贵族个個膘肥体壮，完全见不到一名勇士该有的强壮体格。

就连战意也比那些普通的匈奴人软弱无比。

大军刚败，后方的各个营帐前就跪满了这些高贵的天神族裔，五体投地跪迎大汉军队的‘拯救’。

孟焕本来思考良久，很想把这些匈奴贵族们都点天灯，做成京观，震慑漠北那些还未来得及收服的部族。

不然送到长安为俘，作用也只能是载歌载舞，还要浪费少府供养的粮食。

只不过最后还是决定柔和对待，将他们的生杀大权交给陛下处理。

“大将军说笑了，若是换个人在场，我家将军肯定是当仁不让，直接封禅。

可您是将军的兄长，也是我们都敬佩的人，就算狼居胥山一役没能遇到像样的对手，可您的预测也不算失效。

只能说那位公主狡诈，提前规避了风险。”

“若是抛下大将军独自封禅，非为我家将军能所为之事。”

“路博德代我家将军，诚邀您入主狼居胥山，为我大汉封禅祭天！”

真是讲义气的好兄弟啊。

本来这份功劳就是霍去病应得的，可他却还能想着自己这位兄长，属实难能可贵。

说到这个份上，孟焕也不矫情，立刻朝着袁昭招手。

“看见前面那块巨石了吗？

去叫十几个兄弟，给我把此战覆灭王廷的功绩刻在巨石上，入内要深入三寸，任由风霜扬尘千年，也不可使其腐朽！”

“对了，此战功绩不可少了我贤弟霍去病，以及赵破奴、路博德等轻骑军的兄弟！”

这是什么地方？

燕然山。

既然来了，又怎么能不留下点什么东西？

说到留痕，还能有什么比勒石燕然更有意义的事情吗？

秃鹫在天空中盘旋，乌鸦胆大，丝毫不怕人的提前下到了废墟之中。

偶尔叼着几块被大火烧得不那么焦灼的尸骨，细细的啄取着它需要的肉。

等到大军走后，大自然中的清理者们，这才云集于此，开始享用难得的‘美食’。

匈奴人崇尚天葬。

或许这样的结果，对于他们也算是能理解接受吧。

大军缓步前行。

听着背后的动静，孟焕也是有点有感而发，对着身边的唐柿问道。

“柿子啊，你还记得为兄出玄甲寨以来，造就了多少杀孽吗？”

唐柿很是认真的思考了一下。

他只记得具体的战役，像是战功斩获多少，他关系不多，一时之间也很难解答这个问题。

反正很多很多就是了。

“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从覆灭楼兰国开始算起的话，差不多也有个五十万往上了吧。”

“有这么多？”

“那不然呢？你怕不是忘了前面好几个冬天，你让德邦去天山劫掠人口，让德马随着毛翀一路破国灭城，这些也算的吧！”

“唉~~”孟焕喟然一叹。

“真是造孽啊！”

如果世上真有神明，就他这个杀戮的数量，按常规来说，恐怕很难善终吧。

人屠白起不就是杀戮过重，有不少人说他是杀气太盛，所以被赐死的吗？

还有后世诸葛丞相火烧藤甲兵，周瑜火烧赤壁，陆逊火烧连营，不都有传闻是杀孽太盛，折了阳寿？

不过死在他手上的人都是异族，他可是正宗的华夏苗裔，太一、昊天应该会保佑他的吧。

外族神明，焉能审判华夏的将军？

“罪过！罪过！”

“封禅非我意，一切都是为了日后更好的为大汉尽忠，为华夏开疆拓土。”

“可不是我贪墨贤弟青史留名的名场面机会哈！”

“……”

一时间唐柿这才听懂孟焕的言外之意。

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转身就离得孟焕远远的，拒绝再给自己大兄当嘴替。

大兄什么都好，脑子也灵活，就是有时候总是说一些或者做一些，让人看不懂的话语和操作。

嗯，从小就是如此。

按他说的话解释，这叫……仪式感？

这个世界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

当下没有人去贯彻孟子的仁义之说，也不兴黄老之学。

在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西域、玄甲寨，规则只会更加的赤裸裸。

众人刚入狼居胥山，才堪堪走到山脚拐口的位置。

北风一吹，顿时就是一阵腥臊恶臭的气味扑面而来。

等到再往前数里地。

一座宏伟的京观便竖立在狼居胥山的山脚。

“好家伙，这小子简直和我心意相通，我还在犹豫要不要筑，这小子比我更狠，直接就在约定好的封禅之地筑了京观。”

也只能说不愧是冠军侯，不愧是霍去病。

什么史官的笔刀，什么群臣的攻讦，在他的眼中都不是事。

少年郎就该有少年郎的锋芒毕露。

这思维的逻辑，和他当年在楼兰国时简直一模一样，但求成名，不问后果。

孟焕也没有多说什么，继续带着麾下向前挺进。

复行数里后，霍去病已经带着赵破奴等在了进山口。

“兄长！你这可叫我一阵好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