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欢喜，自然就有人忧愁。

草原上，昔日的左谷蠡王伊稚斜，这一次是真的销声匿迹，不见了踪迹。

然而在漠北，靠近贝加尔湖与坚昆族的方向上。

有一支刚刚给牛羊马贴完了新膘的部族，逐日部（通日逐部）。

逐日部首领的女儿，也就军臣单于的妻子，于单与雅娜的阏氏。

说起来，这个部落和昔日华夏的神话还蛮有渊源，其大祭司所记载下来的先祖，正是昔日炎帝部落联盟中的夸父氏。

其名来历，也是取自于夸父逐日的典故。

嗯，按山海经记载，祝融生共工，共工生后土，后土生信，信生夸父，又称举父，曾在后炎帝时期，出过一任炎帝。

世界上各大文明的记录和文献就是如此神奇。

当你以为彼此之间毫无关联的时候，却又总能在某些典籍中找到奇异巧合点，将他们串联起来。

就比如说，所有神话中都有的大洪水，绝地天通与太阳崇拜。

逐日部并非无根浮萍，往后追溯，到汉宣帝时期，逐日王归顺西汉，与原本的浑邪、休屠残部，组建成了忠于大汉至魏晋时期的南匈奴部。

只是此刻的历史似乎发生了少许偏转。

天刚蒙蒙亮，逐日部外出放牧的牧民，就带着雅娜等人回到了部族临时搭建起来的帐篷群。

老逐日王开心的从大帐中走出，迎着雅娜就张开双臂，拥吻了上去。

“日安，我亲爱的雅娜孙女，大火在燕然山烧了整整两天一夜，火光将天边的月亮都烧得通红，万幸你还活着，我亲爱的孩子。”

追随在老逐日王身边的两位舅舅同样也很开心。

只是对比起老逐日王的喜悦，他们的眼神中似乎多了一些别的东西。

雅娜擦干眼角的泪水，伸手从一旁仆从的手上接过了小孟逐。

“日安，外祖父，雅娜有天神庇佑，这一路上有惊无险，终于让我在祖父您迁徙至贝加尔山脉前，找到您和两位舅舅。”

老逐日王看着递过来的孩童，显得有些迷茫。

“雅娜，这是？”

“祖父，这是您的曾外孙孟逐！”

“孟逐？为什么是一个汉人的名字？”

“因为他是我与大汉那位征西大将军所生的孩子，也是伟大的冒顿单于，最后的嫡脉子嗣！”

“孟焕？？？”

一同前来迎接的逐日部当权者们纷纷惊呼起来。

这個名字就像是有魔力一样。

他和卫青、霍去病这两个就像是美剧电影里的弗莱迪。

现在已经成为了匈奴人吓唬不听话小孩的专用名号。

“小朋友，如果你再调皮不听话，晚上我就让大汉的那个恶魔孟焕，把你抓到燕然山去烧烤吃掉！”

虽然对于王廷很不礼貌，但是王廷都已经覆灭了，谁还在乎呢？

或许还有个伊稚斜。

可伊稚斜还敢在漠南漠北出现吗？

站在一边的逐日王长子忍不住开口说道：“听我一句劝，雅娜，这个孩子是不详的征兆，你不妨把他丢掉，重新找个人嫁了，或许对你自己更有利一些。”

“嗯，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其实舅舅今年才不过四十来岁，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你可以考虑……”

游牧便是如此，妻子兄终弟及，甚至于娶自己女儿，或者继承首领之位后，将母亲当做嫔妃，也是极为正常的事情。

这个习俗一直到南北十六朝时期，乃至于隋末唐初都有流传。

嗯，著名的“六位帝皇玩”，萧皇后，便是如此境遇。

雅娜面色很平静，早在当日与大部队脱离的时候，他就想过今日的局面。

只不过她不在乎，她相信那个名字在草原上的威慑力。

看着大舅舅苍老漆黑的面庞，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和老逐日王是兄弟，而非父子。

“我很认同您的观点，只是我也曾与其他部族说过此事。

所有人都害怕这个孩子，别说丢弃，就连杀死他们都唯恐不及。

还是大舅舅您更勇敢啊，居然敢让我如此处置那一位的孩子，这句话哪怕只是让人传了出去，依着他的脾气，不知道大舅舅是否会害怕？”

长子有心说几句硬气的话，只是一想到前几年王廷只是说要去剿灭他，收复焉支山、祁连山一代。

这位狠人就先下手为强，一路顺着阴山北上，更是在冬季的草原行军，打了王廷金帐一个措手不及。

长子立刻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再也不敢随便开口说话。

“好了，雅娜，你舅舅只是开一句玩笑，莫要再吓唬他了。”

“我且问你，这个孩子真的是那一位的儿子？”

“千真万确，这是我当初拜访兀儿浑兄长时，在焉支山与他相遇相知，一夜媾和诞下的子嗣。

诚如您所知晓的，本来我应该是要杀死这个孩子，为我兄长复仇，可是……

如果没有他，我王廷金帐最后的血脉就将从此断绝，所以我只能把他留下，并且作为匈奴人一般养大，好叫他未来能够出人头地，亲手杀进中原，去质问他的父亲，为何使我匈奴人家破人亡。”

老逐日王点了点头，也算是明白这个外孙女的意思。

“看来你已经做好了抉择，那么……

你来找我，是需要我如何帮助你呢？”

老逐日王身边两位大龄王子着急起来，围着自己的父亲显得有些欲言又止。

“阿父，汉人已经占据了阴山，据探马来报，他们的大军还在往燕然山的位置运送大量的物资。

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可能准备在漠北建城设郡，彻底将大漠南北抓在手中经营。

此时的我们若是不想和……和王廷金帐一个下场的话，恐怕不能轻易与汉人结怨。”

老逐日王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明白。

同时也望向了雅娜：“孩子，你也看到了，我已经老了，你两个不成器的舅舅恐怕也守不住这份基业。”

“我们逐日部从中原腹地，大河流域发源，曾经也是夸父麾下的一支族人。

我想……与其颠沛流离的在草原上与天斗，与人争，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向大汉投诚，说不定还能保证我们部族能绵延流长的生活在这一片土地，所以……”

逐日部的处境好过于绝大多数的匈奴部族。

毕竟上一任阏氏就是出自逐日部，除却被于单带走牺牲的一两支万骑，本部也还有四万控弦之士。

这样的规模放在如今的漠北，不能说是最强，但也算是首屈一指的强大部族。

连他们都会做出这样的抉择，依靠在更强者的手下求存，其他的部族几乎不用想象，就能知道其选择如何。

“外祖父，莪并没有想要借助你们的力量，去与汉人斗争到底的想法。”

雅娜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谋划全盘托出。

“我想您能支持我，让我带着孟逐，继续往西而行，越过贝加尔山脉，沿着西伯利亚去尝试征服和整合斯拉夫各部。

等我拥有更加强大的力量之后，我会继续往西行，往南走，找到一片新的天神归属之地繁衍生息，建立新的匈奴王朝。”

逐日王有些犹豫。

他们的人不是没有穿越过贝加尔山脉，抵达过冰天雪地的西侧。

那里的斯拉夫人与其说是文明，倒不如说是一群还未完全开化的野蛮人聚落。

他们会简单的豢养牛羊，不知晓种植，茹毛饮血，好战成性。

这些人可不是那么好统治，好征服的对象。

“外祖父，您既然选择了依附大汉求存，有三支万骑和有四支万骑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然帮助我，让我带着王廷的余晖去西边看看。

如果有朝一日我和新单于死在了西方，自然不会束缚这些战士回来。

而如果他们未来并没有回来，等到有一天大汉出现危机，逐日部需要寻找到新的生机的时候。

您的后代大可以往西寻找，新的匈奴王朝，将永远不会忘记他们的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