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天寿感受到上方年轻王爷的目光,心中也是不由紧张起来
刚才从李国用口中知道,朱朗召见是为了了解火器事宜时,庞天寿心中还颇有几分底气
他受隆武帝之命前往濠镜商议采买火器,自然知晓隆武帝对火器极为看重,皇帝喜欢的,就是他庞天寿喜欢的
因此他在濠镜期间,也着实在火器上下了一些功夫,对火器也有了些基本了解
这种了解对常年使用火器的大明军将来说,自然只是常识内容,但忽悠朱家这些藩王却是绰绰有余
他来的路上,就已经做好准备,想要以精熟军事火器的人设,得到朱朗重用
但他千算万算,却是怎么也没想到,这桂王竟然还懂夷语,能与那红夷直接交谈
他庞天寿就是再精熟火器,还能比那些红夷还要熟悉火器不成,而桂王现在能和红夷直接交流,想知道什么直接问那红夷就行了,根本用不上他庞天寿
想到这里,庞天寿心里也不由升起一丝幽怨,你好好一个朱家藩王,好好在王城吃米不就好了吗,怎的还这般多才多艺,这还讲不讲道理了
庞天寿心中失了倚仗,此时心中越发惴惴不安,若是没了桂王看重,他这隆武朝一呼百应的御马监太监,恐怕一瞬间就会被打回原形,一无所有
“那濠镜当地如今是何情形,是谁在主事”,朱朗轻声开口道
听到朱朗话语,庞天寿一个激灵,略一思索,便恭敬开口
“那濠镜红夷与我朝制度大不相同,濠镜之地名义上主事之人,为红夷国王所派总督,这总督据说都是红夷国内的勋贵,方可出任”
“但总督之下,又有一衙门,名为议事会,议事会中员额不定,称为议员,这些议员皆是濠镜当地颇有势力的红夷豪商出任”
“红夷国离我朝千万里,因此那濠镜当地大部事务,皆由议事会把持,那濠镜总督虽有国王任命,但大多数事情也要与议事会众人商议,方可实行”,庞天寿恭声道
朱朗听着庞天寿所说,忽然升起一股熟悉感,这不就是前世西方的议会制度吗
各行的头面人物出任议员,代表各方利益组成议会,而濠镜总督就相当于处理日常事务的大臣,这大臣若想做什么重大决策,便需先通过议会审议,然后才能实行
虽然朱朗理解大体不差,但实际上与此时濠镜的实际情况还是有所差别
濠镜此时的情况比朱朗所想更为复杂,这濠镜总督名义上虽是总管,但实际上管的却是濠镜当地的葡萄牙卫队士兵
扎根本地的议事会势力庞大,连日常事务也是议事会成员在管理,濠镜总督在当地基本上就只等于一個卫队队长
因此濠镜当地的议事会与总督间斗争极为激烈,也就是这几年才稍微平息了一些
“那濠镜红夷对我大明是何态度”,朱朗又是开口问道
“那红夷与倭寇不同,对我大明倒还算恭敬,每年的租银税款都按时缴纳,对我大明律例也向来遵守”
朱朗瞥了下方的庞天寿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葡萄牙人遵守大明律例,对大明恭顺?
不要开玩笑了,这个时代敢搞跨洋贸易的有几个善茬
这些葡萄人如果真的乖乖遵循大明王朝的律令,老实缴纳税银,那太阳才真是打西边出来
如果这些葡萄牙人遵守了什么大明规矩的话,那就是遵守了贿赂买通官吏,这一大明官场的规矩
感受到朱朗眼中的冷色,庞天寿心中一紧,额头上浮现一丝冷汗,心中急速转动,而后又是开口道
“这些红夷看上去恭顺,但实际上却颇为狡诈,为商贸之事无所不用其极,当真毫无礼义廉耻,但我此次前往,却发现这些红夷此时对我大明颇为恭顺”
“奴婢暗地里遣人打听,这才知道,这红夷在南洋一处叫马什么甲的港口,被一群叫荷兰的夷人给占了,这红夷海上商路断绝,是以对我大明也愈发依赖”
“马六甲,那处港口可是叫马六甲?”,朱朗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开口问道
“是,奴婢想起来了,正是马六甲”
庞天寿看着上方的年轻藩王,心中升起一阵惊异,这桂王不仅懂的夷语,怎么现在似连南洋的形势都知道,想到此处,庞天寿心中更是升起一丝敬畏
说马六甲可能还有人觉得有些陌生,但如果说新加坡,大家就熟悉了
新加坡马六甲海峡,这可是南洋地区最重要的航贸通道,如今却被荷兰占了
朱朗眼中闪过思索神色,葡萄牙既然连马六甲海峡也被夺取,那就证明荷兰如今已经替代葡萄牙,成为南洋地区新的霸主
从刚才与费雷拉的交谈中,他已经知晓,葡萄牙如今在东方的总部正在印度果阿,失去了马六甲海峡,也就是说濠镜的葡萄牙人如今已经失去了和总部的正常联络
南洋商路风险大增,与总部失去联络,所以这些葡萄牙人才如此急切的对大明示好
荷兰气势汹汹,眼看就要扫除南洋地区的葡萄牙势力,独霸南洋区域,没准下一刻就会打上门来,拔除濠镜这枚葡萄牙人的钉子
濠镜总督是葡萄牙国内贵族,大不了拍拍屁股跑回国内就是
但濠镜当地的议员们产业都在濠镜,他们可跑不了,这时候除了抱紧大明这条大腿,他们哪还有什么其他选择
朱朗眼中精芒闪烁,想清楚了濠镜葡萄牙人的情况,朱朗对心中大规模火器化大明军队的计划,又是多了几分信心
他瞥了眼下方低头等候的庞天寿,正要说话,却是发现庞天寿胸前吊着一个极为眼熟的饰物
“十字架?你是洋教信徒”,朱朗眼睛微眯
是的,庞天寿胸前挂着的,赫然是一枚银色的十字架
“是”
庞天寿感受着上方打量着自己的桂王,心中不禁叫苦,这桂王怎么像什么都知道,此时竟然连这夷人洋教竟也能一眼认出
庞天寿脸上浮现出一层冷汗,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上方传来一道平静的声音
“信教倒也无妨,但还是需要记着,你先是我大明的官吏,然后才是洋教的信徒”
“是,奴婢知错,奴婢回去这就退了这洋教”,庞天寿连忙开口道
“倒也不必退,那些红夷皆是信徒,你有个信徒的身份,倒也方便和他们打交道”,朱朗淡淡道
“是,奴婢听殿下的”
庞天寿此时这才终于死心,对上方的桂王再也不敢抱有任何侥幸
这桂王竟连红夷普遍信教都知道,简直比他这个信洋教的人都要了解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