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七十一章进兵(1 / 1)萧林子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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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府值堂,值堂中摆着五张桌案,上方正中一张,下方左右各是两张

此时已是张灯时分,上首的主座空无一人,下方两侧则是各自坐了两道人影,正在灯下伏案书写,人影身旁的桌案上则是摆着几叠厚厚的奏疏

今日正是瞿式耜与陈子壮留守值堂,哪怕是寻常时候,值房中最晚离去的也是这两人

新朝刚立,事务清简,其余几位阁老按时点卯,每日基本就是到值堂坐上一会,若是无事商议便会离去

也只有这两人不知为何竟有如此多的公务,经常处理至深夜才会下值

陈子壮虽在隆武朝时也被诏为大学士,但却从未前往隆武中枢任职,因此入朝以后与闽省众臣走的也并不相近

陈子壮这些时日经常值守处理公务,与瞿式耜交集颇多,却是发现此人性情与自己颇为相投,因此二人反而是越走越近,隐约有些引为知己的意思

二人正在灯下处理着奏疏,陈子壮放下手中羊毫,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正准备继续处理公务,但一道人影却是忽然走入值房

“陈阁老,这是户部麦而炫主事递给大人的书信,说是要阁老亲启查阅”,一个身穿绿袍官吏恭声说道

瞿式耜抬头看了眼门口的绿袍官员,而后又低下头去,继续处理公务

“知道了,你下去吧”

陈子壮接过书信,挥退送信的官吏,看着手中信封,眉头却是微微一皱

陈子壮如今是大学士掌刑部尚书事,麦而炫虽是他的学生,但陈子壮却并未将他留在刑部,而是将他安到了户部

按理来说,麦而炫如今是户部主事,就是有公事那也应该是递给户部尚书丁魁楚才是,户部刑部两部事务基本没有交集,根本不应该传书给身为刑部尚书的陈子壮

若是私事,那就更不应该递疏入值房,而是应该投书到陈子壮府上

陈子壮拆信查阅,片刻之后,却是骤然起身,脸上神色振奋

“好,好个驱除鞑虏,恢复中华”

“殿下如此英武豪迈,何愁我大明江山不可兴复”,陈子壮朗声开口

瞿式耜抬头看了眼身前神色振奋的陈子壮,不知是何事,竟让眼前这位素来稳重的阁老如此振奋

“稼轩,你也来看,这是殿下今日诏对诸将时所述之言,我大明江山后继有人矣”

陈子壮取过手中书信,走到桌案前,将书信递给神色略微有些诧异的的瞿式耜

片刻后瞿式耜放下书信,也是忽然起身,握着手中书信,脸上神色感慨

“殿下壮志宏远,风类太祖,我大明江山于此危难之时,能再得如此雄主,当真是祖宗保佑,我大明江山复兴有望了”

瞿式耜起身看着窗外的夜色,轻声开口,仿佛是能穿过夜色,看到那身居后堂,身着冕服的英武殿下

两人皆是饱学名儒,如何看不出朱朗这一番话,正是出自太祖的北伐讨元檄文,但也正是知晓了这些言语的出处,才让二人越加振奋

这番言语虽然只是殿下在席间所言,但这怎么可能会是随口之言,没见麦而炫打探到今日午后宴中的情形后,便不顾规矩,直接投书给了陈子壮吗

殿下即位后第一次大宴军中诸将,在这样的场合下说出的话语,怎么可能是会是无心之言

实际上这就是殿下即位后,发出的第一份政治宣言

殿下在告诉前朝的诸位大臣,大明以后要的不是求和,不是偏安,而是驱除鞑虏,恢复中原,再次恢复汉家社稷

这才是殿下引用太祖讨元檄文的真正用意

大明扫除蒙元,恢复汉官威仪,以有天下,如今东虏又至,夷狄窥伺,中原沦陷,大明自当再度承天应命,统御六合,驱除鞑虏,护卫汉家神器

不要以为这是不必言说的定论事实,实际上如今朝中想着与清廷求和偏安,甚至仿效前朝宋辽檀渊之盟,向清廷纳贡称臣的人大有人在

在他们看来,既然如今明朝已然势弱,那不妨就稍微屈一屈膝盖,向人服個软

那东虏虽是夷狄,但元朝不也是胡虏吗,蒙元俱有中原百年,大家不也是这样过来了吗

纳贡称臣虽然有些耻辱,但宋朝不是也有檀渊之盟吗,他们也不过是因循旧事罢了,他大宋做得,我大明没理由就做不得嘛

如今清廷兵锋正锐,朝廷军队与之对阵,几无胜绩,若是纳贡求和能够让清廷停下兵锋,那又有什么不可以

檀渊之盟后,宋祚可是又延续了百年呢,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保住大明国祚嘛

若是觉得称臣纳贡不好听,那就改个名号,你看这卧薪尝胆不就好听多了吗

但今日殿在园中这一番奏对,却是直接点明了大明日后朝局的方向,堵住了这些人的退路

日后朝堂之中,你可以有各种意见建议方法,但惟有一条,无论你做什么,朝廷要做的就是北伐,是兴师北向,收复中原

这一条是朝堂日后绝不可改的公议,至少在监国殿下改口之前,这就是朝堂的大局

你就是想称臣求和,也要从北伐恢复中原出发,从北伐这个基点里找到你提议称臣的理由

这是决定日后大明朝堂走向的大事,与这一事相比,殿下今日一连赐下五十六名举人出身的事情就无足轻重了

殿下此次赐下的只是举人,又不是进士,况且还是武举的举人,这根本不会影响到朝中文臣们的基本盘,是以两人也并不是非常在意

若是朱朗今日赐下的是文臣的举人出身,那肯定就不会如此平静了

而且今日朱朗所赐的这些人,本身就是军中将官,就是赐了举人出身,这些人也是仍任原职,根本不需要另行为这些人安排职务,这影响就更小了

虽然殿下如此大规模的赐下出身,依旧有些稍违朝廷制度,但若能因此引出殿下矢志北伐的宣言,那这点违制也根本不值一提了

陈子壮脸上神色振奋,走到值堂一侧挂着的地图旁,地图上绘制的赫然是大明的各省

只是这地图比例确实有些怪异,北方诸省只是化了个大致形状,标注了下省会所在,而后便一片空白

而下半部的南方及西南诸省则是详细了许多,不仅各个府县悉皆标注,而且一些关键的河流与关隘也是悉皆标注清楚

陈子壮看着粤省地图,指点着边境一处,朗声开口

“殿下既有兴师北伐,恢复中原的壮志,此事便不应迟疑”

“赣省情形危急,如今更是只有赣州一城在守,赣州为入粤门户,一旦失守,清庭便将长驱直入,将战火烧至粤省”

“粤省已为朝廷唯一后方,更是我大明仅剩的富庶之地,绝不可再受兵火蹂躏,如今朝中大军云集,正要遣军出粤,先令大军至梅关整饬关防,稳固粤省边境,而后再增兵赣州,令清廷之军不敢窥伺”

“待守稳赣州后,便可以粤省为后方,以赣州为支点,恢复赣省,将防线抵至江边,以大江天险为屏,遏制清虏骑军,如此方可徐图中原”

陈子壮眼中闪过一丝精芒,声音振奋

只是他话语刚落,身旁不知何时也站到了地图前的瞿式耜却是忽然开口

“不可,赣州此时凝聚赣省全省军卒,应有自保之力,梅关也可遣府县官员发动民夫,先行修缮,但朝中之军绝不可动”,瞿式耜声音低沉

“赣省先帝在时,便数度向朝中求援,如今一路败退至赣州,城中如今所聚皆是溃军败卒,如何可称自保无虞,若是一旦赣州为清军所破,粤省将直面清军”

“一但清军入粤,若是战事稍有不利,必将震惊朝中,粤省身后可就是大洋,到时朝廷又要退往何处”

“此时正应趁着清军兵马疲弱,加紧驻防赣州,却敌于国境之外,如此方是万全之策,这兵是必调不可的”,陈子壮冷声开口,看着身侧的瞿式耜

瞿式耜看着身侧前神情激昂的陈子壮,神色沉默,他如何不知陈子壮所言之理

他比陈子壮先入朝中,又是久居两广,如何不知赣州对粤省的重要性,但如今这朝中之军是万万不能动的

瞿式耜沉默片刻,却是没有反驳陈子壮所说,反而像是被说服了一般,直接往下问道

“若是依集生兄之意,朝廷此时当如何调军”

“这有何难,武安侯统帅禁军自当不动,护卫朝中”

“以武靖候李明忠领桂军,清江候严云从领粤军出征,令这二军,一军驻南雄梅关,一军往赣州增援,如此便可保粤省边境万无一失”,陈子壮朗声开口

下方的瞿式耜待陈子壮说完,又是继续开口问道

“桂军先不说,集生兄觉得朝中真能调得动粤军吗”

陈子壮闻言神色一变,数度欲言,但终于还是沉默下来

如今场中并无外人,若是惶惶大言自然谁都可说,但若是真想做事,那就决不能自欺欺人

他们能调得动粤军吗,他们怎么可能调得动粤军

丁魁楚身为前两广总督,这支粤军就是他最大的倚靠,为什么丁魁楚能在新朝当上首辅,独掌两部,还不是因为他手头捏着一支粤军吗

哪怕升入中枢,这支粤军依然牢牢被丁魁楚抓在手中,不容任何人染指

如今丁魁楚掌握兵户两部,他敢说就算朝中百官发不出俸银,丁魁楚也定会优先将钱粮调给粤军

粤军一旦离开肇庆,那丁魁楚的权势也定然会瞬间大减,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怎么可能调的动粤军,而且还是让粤军前往赣省前线那等危险之地

若是没了这只粤军作为羽翼,丁魁楚和何吾驺那等普通阁臣又有什么区别,甚至到时候他连何吾驺都不如

何吾驺至少还是粤省名宦,在粤省门生众多,他丁魁楚有什么,没了粤军,他丁魁楚什么也不是了,想要独掌两部更是绝无可能

瞿式耜看着身前神色阴沉的陈子壮,脸上也是沉默下来

他如何不知如今的万全之策便是调军派驻赣州,守好前线

驰援赣州或许能得明日安稳,但如果真调军出去,朝中却立刻就要大乱起来

从先前苏观生入朝一事开始,众人也开始认识到这丁魁楚的性情,若不是监国殿下提前拉拢了李明忠,若不是李明忠及时赶至,那丁魁楚当真是敢动手杀人的

一旦真让丁魁楚杀了苏观生,那今天那丁魁楚可就不止是一个首辅那么简单了,朝中除了瞿式耜这个在桂省自有根基的人,其余几人恐怕统统要被扫出朝堂

如今朝中也正是凭着这两支桂军的威慑,才勉强与粤军形成制衡,让那丁魁楚稍有收敛

如今朝廷想要增援赣州唯一的可能便是调动桂军,但若真是调走了李明忠麾下的禁军,谁也不知道丁魁楚会做出什么事来

肇庆城中看似军队颇多,但实际上却根本一兵一卒都调动不得

陈子壮沉默良久,而后转过身去,背对着身后的地图,看着身侧的瞿式耜轻声开口

“这丁光三太过跋扈了,若让此人长久握持中枢,非是国家之福,我等既为国家辅臣,便应规束上下,若能令丁阁老归权朝中,于丁阁老自身亦是一福”

“我有一法可扼其权势,令朝中稍收权柄,不知稼轩可愿助我”

陈子壮眼中闪过一丝精芒,盯着身侧的瞿式耜

“集生兄所言甚是,只是在下近日亦在思量此事,心中也是得了一法,正要请教集生兄”

瞿式耜脸上却是浮现出一丝微笑,也是轻声开口

“竟是如此之巧,那不妨这样,你我各自写下自己的法子,看看你我所见如何”

陈子壮微微一愣,而后开口道

“理应如此”

二人各自回到桌前,取出羊毫在纸上落笔,片刻之后,二人便各自停笔,拿着对折的纸张走到堂中

两人相视一眼,而后将手中纸张齐齐打开,只见纸张上赫然写着相同的两个字迹

两人看着对方纸上的两字,眼中皆是闪过一丝赞赏,而后相视大笑

两道畅快的笑声传出窗外,在黑暗中向着远处传递,最终隐没在无边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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