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式耜脸上神色一肃,对着上方躬身一礼,便朗声开口
“丁魁楚身为国家首辅,不思报效朝廷,反而心怀怨望意图谋反,实是罪大恶极,百死难赎”
“臣请斩丁魁楚,以明国法纲纪,震慑中外宵小”,瞿式耜清冷的声音响彻殿中
下方群臣看着前方杀气腾腾的瞿式耜,心中顿时一惊,眼中俱是闪过一丝敬畏,这瞿式耜不愧是次辅,好果断的性子,好大的杀气
瞿式耜这分明是想要直接坐实了那丁魁楚的罪证,让那丁魁楚死无葬身之地
吕大器神色微变,似是想要出言,下方群臣还在震惊,但吕大器毕竟久经宦海,不知经历了多少朝争风波,他回顾今日发生的一连串事情,顿时便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虽然今天的事情看似都很合理,但太快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快
上午他们才弹劾了王坤,午后立时就完成抄家,再到晚上竟就搜出了谋反的书信
那王坤是蠢货吗,如此大事,如此重要的书信,看完过后竟然不立时烧掉,反而还留在暗室之中
只是这种疑虑他却不能说出,虽然王坤的行为不合常理,但那几封书信又确确实实是丁魁楚等人的笔迹
吕大器神色警惕的看了一眼瞿式耜,又看了一眼上方神色阴沉的监国殿下
吕大器刚想出声,但他的目光扫过一侧的苏观生,想及刚才苏观生的表态,他心中又是升起一丝疑虑,犹豫半晌后,他最终还是没有动弹
几位阁老沉默不语,一众大臣更是不敢发言
瞿式耜发言以后,场中便一片寂静,就在众人以为这件事情已经定下以后,一道出乎众人意料的身影却是忽然出列
苏观生看了眼前方沉默不言的吕大器等人,想及刚刚入府时,李国用递给自己的纸条
他虽不知殿下到底是何用意,但殿下既已有令,那无论是什么,他都必须替殿下办好
苏观生脸上神色一肃,便冷声开口
“臣以为,瞿阁老此言不妥”
“丁魁楚乃是国家首辅,如今虽有搜出的书信,但这书信毕竟只有落款而无印信,也难保有人故意栽赃陷害”
“丁魁楚身为首辅,干系甚重,若是处理不慎,必将引得中外戒惧,臣请殿下暂息雷霆之怒,派朝中三司精干人手查清此事,再行处置”
苏观生说完对着上方长身一拜,而下方众臣闻言,脸上神色也是微愕,这苏观生可是实实在在的帝党,殿下如今已经怒不可遏了,这苏观生不是应该紧随其后,对着丁魁楚喊打喊杀吗
这苏观生可是还和丁魁楚有着大仇的,苏观生入朝时,可是差点就被丁魁楚派出的粤军截杀在城外,此时怎的却反而开始替丁魁楚说起话来
而一些大臣听得苏观生话语,心中却也是开始冷静下来,觉得苏观生所说确是有理
仅凭几封没头没尾的书信,如何能就这样处置了当朝首辅
但众人看着苏观生的目光也越发怪异,心中不由暗道,这苏观生难道还真是个忠言直谏的诤臣不成,是不是自己以前对其出身偏见太过,这才冤枉了直臣
下方众臣心中念头不断闪过,而上方的监国殿下,此时脸上也是骤然阴沉下来,盯着下方的苏观生,神色冰冷
“苏阁老,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下方群臣见得监国殿下脸上的凶狠神色,心中猛地一跳,觉得这苏观生恐怕当真是个认死理的直臣
众臣再想及苏观生当日在肇庆城外的情形,心中也愈发肯定了这苏观生的性情
若不是这种一根筋认死理的性子,哪個正常人会凭着一封诏书,就敢去硬顶数万粤军誓死不退
只是众臣心中虽然升起一丝钦佩,但此时却是没有一人敢开口,反而却是愈发低下头来,唯恐被监国殿下盯上
忠臣直臣固然是少,但死了苏观生这一个,还有后来人,他们就不趟这趟浑水了
而下方的苏观生听得殿下威胁的话语,却是神色不变,脸上神色一正,便朗声开口
“殿下对臣有知遇之恩,臣纵是万死亦难报殿下深恩,但正因如此,臣才不敢袖手不言”
“人主不可因怒兴兵,亦不可因怒断事,丁魁楚国家首辅,非是寻常,若是日后发觉此事有误,朝中又当如何以对天下,届时朝中定会流言四起,朝中奸佞小人也定会趁机诽谤殿下”
“今日纵是殿下要处置老臣,老臣也要再请殿下暂息雷霆,绝不能让此事有辱殿下清名”
苏观生脸上神色决绝,说完以后便对着上方殿下长拜不起
下方众臣看着神色坚决的苏观生,哪怕是看不起这苏观生监生出身,此时心中亦是忍不住暗叹一声好风骨
这苏观生虽是监生出身,但就凭这股气节,倒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吕大器看着下方长拜不起的苏观生,心中微微一动,而后目光也是从殿下身上移开,而后直直看向从刚才开始,便一直沉默不言的瞿式耜,眼中闪过一丝探究神色
上方殿下似是见得苏观生脸上的坚定,脸上神色也是稍缓,冷哼一声,却是没有再继续发出怒言
瞿式耜看着长拜不起的苏观生,此时也只得沉默
他如何不知道不能凭着此事,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处置丁魁楚
只是此时军情实在太过紧急,而机会又实在太好,他这才忍不住想要自己担下日后的骂名,趁机一举除了这丁魁楚,再尽快集结朝中大军,对抗即将南下的清军
只是此时这苏观生横插一道,他却是也不能再言了
因为此时如果他还要进言除去丁魁楚,恐怕朝堂内外立时便会认为是自己在党同伐异,栽赃陷害丁魁楚等人
到时朝中人人自危,恐怕又是一番乱局
堂中沉默半晌,上方的监国殿下脸上怒色也终于开始消去,冷声开口道
“苏阁老所言有理,起来吧”
众人见得殿下终于恢复冷静,心中也是顿时一松,刚才殿下的模样,就是直接拿剑冲到诏狱将那丁魁楚直接砍杀,他们也毫不奇怪
“要验此事倒也简单,何需再派什么三司人手”
“那几人不是说唐王正渡海来广州吗,此时朝中各部主官皆在此处,你们有谁知道这唐王的消息”
“臣等不知”
众臣闻言立时答道,更是下意识齐齐摇头
莫说他们不知道这唐王踪迹,就是真知道那也不能说啊
若是丁魁楚等人不是谋反还好,若是事后查出丁魁楚等人真的胆大包天,意图谋反作乱,到时他们又要如何自处,搞不好到时候自己也会被打成逆党
别人都不知道那唐王踪迹,怎的就你知道,你不附逆谁附逆
上方监国殿下见得众臣齐齐摇头,目光又是看向下方的吕大器
“吕阁老从闽省而来,所识闽省之人众多,吕阁老可知这唐王踪迹”
“臣自入粤以后,便再未收到闽省消息,臣亦不知这唐王渡海一事”
吕大器略一沉吟,细细思索一遍,发现自己确实没有收到过这唐王半点消息后,这才沉声开口
“锦衣卫不知,满朝大臣也不知,也就是说这唐王踪迹,如今朝中根本无人知晓,那此事便好办了”
“先将丁魁楚等人关押,立刻着人前往广州,查探唐王踪迹”
“若是发现那唐王踪迹,便是这丁魁楚谋逆作乱,若是未发现这唐王踪迹,便是朝中有人欲陷害国家首辅”
“尔等以为如何”
监国殿下看着下方众臣,冷声开口
下方群臣闻言皆是微微点头,觉得这的确是个好法子
唐王可是先帝亲弟,这等人物若是入粤,那是绝对不可能瞒得住的,哪怕能瞒得过一两人,也绝不可能瞒得过这满朝大臣
此时朝中根本没有一个人收到唐王渡海的消息,也就是说只要派人看看唐王是不是真的到了广州,便能验明信中所言真假
“殿下圣明”
瞿式耜等几位阁老相视一眼,也是各自微微点头,而后便领着众臣行礼领旨
“那好,既是如此,便派人速速前往广州查探”
“莫说孤偏信一方,此事便由户部侍郎朱治涧为主,督查院刘湘客为副,前往广州查探”
监国殿下冷哼一声,似是仍有怒意
而下方群臣闻言,也是再次点头,这朱治涧乃是丁魁楚手下的得力干将,以其为主自然不会诬陷丁魁楚
而刘湘客与王坤素有仇怨,更是亲手劾掉了这王坤,自然也不会容许朱治涧包庇丁魁楚,这一番安排果然极为公正
吕大器见得殿下安排不偏不倚,看向瞿式耜的目光怀疑之色却是更重
既然不是殿下,那朝中有动机又有能力做得此事的,就只有瞿式耜这次辅!
众臣此时齐齐看向朱治涧,而朱治涧心中也是一跳,立时出列应是
朱朗看着下方出列领命的朱治涧,眼中思却是闪过一丝厉色,他暂时不处置这丁魁楚,可不是准备放了他
他要在天下人面前堂堂正正杀了这丁魁楚,还要让朝中谁也说不出话来!
到了此时,此事也终于有了一个处理结果
这一番奏对,已经是午夜时分,正当众人以为可以散朝归家,让自己好好压压惊时,上方的监国殿下脸上却又是一沉,说起另一件让人同样心惊肉跳的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