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府衙大堂,朱朗身上明黄色的龙袍沾满泥土血迹,灰头土脸的坐在上方
下方左侧坐着仍自惊魂未定的吕大器,苏观生等中枢随行大臣,右侧则是身着甲胄的焦琏白贵赵兴等禁军诸将
而陈邦彦则是低着头站在堂中,额头上布满冷汗
此时距离车队遭遇突袭已经过去一个时辰,焦琏领前部禁军驱离突袭的清军后,车队便开始收拢人手
在广州府衙役等的协助下,花了整整大半时辰,才终于匆匆将车队全数撤入城中
只是众人虽然撤入了城中,但此次的损失却是颇为惨重
文臣方面倒还好,此次出行,朱朗及后宫太妃等人的车驾在位于队伍中部,而随行文臣等人的位置则是在队伍前方
因此此次突袭,中枢文臣的损失却是不大,吕大器苏观生,吴炳刘远生这些中枢文臣只是受了些惊吓
但禁军方面却是损失惨重,清军此次直接突袭后阵,后阵的四百余名骑军根本毫无准备,身上连甲胄都没穿,直接被清军杀穿,大肆屠戮
只是清军的第一波箭雨,恐怕就收割掉了近百禁军的性命
焦琏领人驱离清军后一番收拢溃军,整整四百人,最后竟只找回了百余人
最后撤入广州城的禁军竟只剩三百多人,当真是损失惨重
朱朗看着下方几乎惊魂未定的一众文臣,脸上神色更是难看,若是有的选,他宁愿那些清军是去突袭那些前阵的文臣
这些文臣一个個几乎毫发无损,而他的禁军士卒却是损失惨重,当真是让他不知道去何处说理
现在这种情况,他要如此多的文臣有何用,他们能拿的动刀吗,他们能守城吗,这些中枢文臣除了能吃米,还能做什么!
那些清军也当真是好生不晓得事理,你要杀人夺功,队伍前面那么多大袖飘飘的文臣你不去杀,何苦对他朱朗的禁军动手
除了人员方面的损失,队伍中的财物也是损失惨重
虽然焦琏领军及时赶到,驱走了清军,但众人也不敢仔细收拾战场,只能匆匆打扫一番,将车队中的主要物品运入城中后,便立即紧闭四门
因为行事仓促,战场上大量泼洒出去的银两根本来不及,也没人敢去收拾
最后一番统计,竟只搬回了八十多万两银子,整整一个王坤就这样遗落在了战场上,真是让朱朗心痛的滴血
只是朱朗也不敢再让人出城去找了,在他们搬运车队的时候,清军的甲骑一直在周边游弋,若不是焦琏一直领军护卫在侧,恐怕他们早就直接杀过来了
实际上这只是朱朗紧张过度了,清军游弋窥视只不过是为了探查车队动向,根本不会再行袭杀
清军后路无援,在突袭车队失败以后,李成栋连突袭攻入广州城的计划也放弃了
西门遇袭,但其他几门不可能那么快收到消息,若是李成栋想突袭广州,他是有机会再次杀入广州城中的
只是这根本就没有意义了,在广州城出现了一支成建制的军队以后,他们杀入广州城除了让广州城惊乱一番,便再也没有其他用处了
甚至如果他们就此杀入广州城,还极有可能被车队中的那支军队彻底剿灭
士卒一旦入城,便定然四散抢掠,再也不可控制了
那部明军完全可以在城中以逸待劳,等到这些士卒抢掠杀戮的筋疲力尽以后,再现身袭杀,将他们一举歼灭
这就相当于是在用广州城百姓的性命,来换他李成栋麾下士卒的性命
他们固然可以在此之前杀伤数千上万的广州百姓,但这又有什么用
大明别的不多,就是百姓最多,这种亏本的买卖李成栋是万万不会做的
只是这些事情只有李成栋等人知晓,朱朗却根本不知道李成栋等人的情况
清军突袭,谁也不知道后面还会不会有清军继续赶来,是以在搬走了大部分财物后,朱朗也直接令焦琏领军回城
如今这种情况,他不可能为了那些散落的银子,就拿仅剩的这些禁军冒险
朱朗身上龙袍此时已经不再簇新,而是沾满了血液灰尘,一片狼藉,只是朱朗此时也顾不上这些了,他脸上神色阴沉,盯着堂中下方的陈邦彦,怒声开口
“陈邦彦,我把广州交给你,你就是这么给我守城的吗”
朱朗话音落下,场中的吕大器焦琏等左右文武皆是看向中间站着的陈邦彦
而苏观生脸上也是神色难看,严格来说,这陈邦彦可是他的人,现在出了这么大的岔子,连他可能也要受些牵连
陈邦彦额头上冷汗滑落,这次清军突袭不仅让是朱朗等人恐惧,连他此时回想起来也是后怕不已
此次清军突袭车队就在广州城外四五里,甚至他站在城门前直接目睹了车队遭袭的情况
如果那支清军不是去突袭殿下的车队,他们完全可以突入广州城中
以广州城现在的情况,一旦让那些军卒杀入城中,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广州如今除了一些衙役,根本什么士卒也没有,甚至能用的衙役都没几个了
先前城中的衙役,全都被借去押送唐王了,现在还留在肇庆没有回来
如果殿下的车队再晚到几天,一旦让这支清军杀入城中,恐怕这广州城都要没了
这件事出的漏子实在太大了,没有人能遮掩过去,陈邦彦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做好了被论罪的准备
陈邦彦沉默片刻,一咬牙,便恭声开口
“清军突袭,惊扰圣驾,臣罪无可恕,请殿下处……”
陈邦彦话说到一半,便忽然被上方的怒喝打断
只见上方的监国殿下忽然站立而起,脸上神色暴怒,怒吼说道
“你以为你逃得掉”
“堂堂广州知府,竟直接让清军摸到城下,你还一无所觉,我要你何用”
“陈邦彦,我现在不是要你请罪,我是要你告诉我,城外那支清军,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朱朗咬牙切齿道,脸上神色愤怒,他把广州交给陈邦彦,就是看重这人忠诚可靠,甚至严格来说,这是他第一个亲手启用的文臣
肇庆监国时,是他力排众议,这才让陈邦彦一个六品主事连超两品,骤然升任一方封疆
但没想到他还没到广州城,这陈邦彦就给了自己这么大一个惊喜,这让他如何不怒
而吕大器等人听着殿下怒吼,却也是无人出声,皆是神色阴沉的盯着堂中的陈邦彦,差一点,今日就只差一点,他们就身首异处,为清军所杀,他们如何能不怒
陈邦彦听着上方怒吼,身子也是微微一颤,脸上神色愈发苦涩,殿下问他,但他又如何知道那支清军是哪冒出来的
若是他知道有清军潜入,他又怎么会在西城搞什么接驾仪式,肯定早就派人通知监国殿下了啊
只是此时他却是不想说也得说了,他低着头,又是行礼下拜谢罪,而后直接开口道
“臣在入城以后,便紧急调来府中文书查阅,只是各府县的回札皆言境内平静,没有任何异常,臣实是不知城外这股清军,到底是从何而来”
陈邦彦咬牙开口,说完以后便直接从袖中取出一叠文书,双手捧在头顶
新朝虽然立在肇庆,但成立只不过半月,连消息可能都还未传遍粤省
粤省各府县的奏疏此时仍照旧例递入广州,广州毕竟乃是粤省首府,粤省布政使司也立在广州城中
陈邦彦低头躬身,哪怕此时没有抬头,他也知道此时殿下定然是在看着自己
一地知府,敌军突袭城下,你竟说你分毫不知,这无论如何都是说不过去
陈邦彦举着奏疏,很快便被李国用取走,递给上方的监国殿下
朱朗翻着那五六份府县的奏疏,越翻脸上却是越发愤怒
“潮州府境内安平无事,河源安平无事,惠州安平无事,十一月初十,连增城也汇报无事”
“好啊,处处无事,处处安平,那这只清军是从哪来的,从天上飞来的吗”
监国殿下脸上神色暴怒
哗啦啦
上方的奏疏忽然一下被掷到堂下,散落在地上,而堂中众人更是噤若寒蝉,只剩监国殿下的咆哮声在殿中不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