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大堂,朱朗坐在上方,左侧是吕大器苏观生吴柄顾元镜等文臣,右侧则是焦琏白贵赵兴等禁军将领
深夜时分,堂中却是灯火通明,将堂内照得恍如白昼
只是此时堂中气氛却是颇为凝重,所有人皆是沉默不言
吕大器看了眼上方神色沉默的的监国殿下,对着下方微微做了个暗示,下方的太常寺卿吴柄见得暗示,便立即起身行礼,开口说道
“敢问殿下,可问清了城外清虏状况”
朱朗看了下方的吴柄一眼,脸上却是没有什么表情,对着一侧挥了挥手
而一旁的李承志也是立时起身开口
“禀诸位大人,锦衣卫已经审清这股清军来历”
“十一月初六日这股清军进入惠州,惠州总兵李士琏执若干宗室至长乐降清”
“清军见得潮惠皆降,又借潮惠奸绅探得广州空虚,于是李成栋领小部人马,假做潮州府运银士卒,轻装疾行突袭广州”
“而李成栋本部及佟养甲则领后路大军,沿龙川江而下,一路收降惠州沿途各县”
“据那贼将交代,清廷后路大军若是全速赶路,估计三四日便可抵达广州城下”
李承志一口气将清军情况说完,下方众臣听得李承志言语,脸上先是一惊,而后却又忽然松了一口气
清军全力赶来都还要三四日,也就是说短时间内,城外就只有那几百清军前锋
三四日时间,等清军大半抵达,他们没准都能逃回肇庆了
吴柄脸上也是神色一松,他看了一眼上方的吕大器,见对方微微点头,便又是恭声开口道
“清军前锋突袭冒进,又为焦候禁军所破,此时定然已经死伤惨重,无力阻拦朝廷离去”
“殿下乃是国家根本,此时当趁敌军后路未至,尽快由广州转进肇庆,而后再调集肇庆大军,围歼来犯之敌”
刘远生等群臣闻言,皆是暗暗点头,心道这吴柄还是有功力的
他们明明是胜利转进以图战机,怎么会是弃城逃跑呢
吴柄却是没管众人所想,见得上方殿下没有表示,心中一定,又是继续开口
“朝中有焦侯禁军护持,城外东虏残军定然不敌,但若是从城西原路而返,难免会令其惊扰圣驾”
“好在广州紧邻大洋,臣请殿下发禁军驱散城南东虏,而后由南门出城,再走水路撤离……”
吴柄侃侃而谈,越说越是利索,只是刚刚说到一半,却是忽然被上方打断
“还有谁是此意见”
一道冰冷的声音忽然从上方传来
吴柄声音顿时一滞,看着上方神色冰冷的殿下,心中顿时一慌,怔怔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而下方群臣见得殿下脸上神色,也是顿时一凛,皆是低下头去,避开监国殿下投来的视线,眼中目光微闪
殿下虽然是在问,但在场众人谁听不出来监国殿下口中的意思,殿下显然是不不赞成撤出广州城
吕大器见得旁边的苏观生也是神色微变,脸上神色也是一沉,他正要说话,但上方的监国殿下却已经直接开口
监国殿下扫视了下方群臣,脸上神色冰冷
“撤,孤何时说过要撤”
“此时一撤,广州必为城外清军所占,赣州已失,广州如何可再失”
“清军素来残暴,鞑子在江南屠戮我大明百姓之事你们不知吗,鞑子先前突袭失利,反被禁军重创”
“此时我等一撤,鞑子定然屠戮广州百姓泄愤,广州城中这十数万百姓沦落贼手,说不得江南之事便要在粤省重演”
“我等可撤,但城中这十数万百姓如何撤”
“你们是准备让孤抛下这城中十数万百姓,孤身逃离吗”
监国殿声音冰冷,目光扫过下方,而下方的一众文臣,脸上神色皆是一滞,所有人皆是低着头,沉默不语
吕大器苏观生两人闻言,脸色也是一滞,而后皆是沉默不语
下方群臣虽然不敢反驳,但心中却是有些不以为然,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什么赣州,广州,百姓的
鞑子眼看就要杀来了,眼下不是逃命最重要吗
朱朗看着下方沉默的群臣,他如何不知道他们不服,但那又怎么样
他就是要用大义堵住他们的嘴,这时候谁还敢让他逃,那这人立时就成了劝君弃民的国贼,没看吕大器苏观生两人都沉默了吗,这顶帽子哪怕是内阁辅臣也担不起
朱朗据城坚守的计划并不是异想天开
这个计划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清军主力抵达,而肇庆援军未至之前的这段时间
就如之前所说,两边的时间差最多便是三四日,守城又不是列阵野战,十几万人又有城墙,难道连这几日都守不住吗
朱朗看着沉默不应的众臣,眼中闪过一丝厉芒,就是真守不住朱朗也有后路!
他早已经看过广州城的地图,广州城南边的靖海门就连着珠江
如果到时候真的连这几天都守不住,他大不了掩去身形,让李承志护卫着自己直接从珠江逃入大海,走海路逃回肇庆便是
清军也就一万多人马,清军要四面围城,人手肯定无法遮住全城
那时城中已经坚守几日,清军定然想不到他会突然出逃
毕竟若是要逃,城中之人肯定在大军抵达前便逃走,哪会据城死守几日后,又突然弃城逃离
清军眼看城中之人坚守数日不退,必然认为城中之人已生死志,准备顽抗到底
而朱朗却完全可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趁着清军倏忽大意,连夜逃之夭夭
到时候他带着李承志及焦琏几人,抛下城中众人轻装出城,有极大的可能在清军反应过来以前便顺利出逃,清军总不能把那么大一条珠江都给锁了吧
只是若是他先行一逃,那广州城就必定不守了,而城中这些此时跟着他留守的大臣,恐怕也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朱朗看着下方众臣,眼中闪过一丝冷漠
这并不是什么无情,只是这些大臣既然食了这份俸禄,就应该做好这种准备,没看他堂堂监国殿下也在冒着风险吗,大家就各自勉为其难吧
朱朗心中确定了逃生后路,心中也是一定,觉得迁都广州当真是迁对了
这广州不仅人多,连跑路都比其他地方更利索一些!
下方群臣俯首,焦琏看着上方神色冰冷的监国殿下,沉默片刻,忽然开口
“殿下身处危难仍心怀百姓,当真是我大明百姓之福,但殿下乃国家根本,如何可为一城一池轻置险地”
“请殿下先暂离此地,臣愿留镇广州,护卫广州百姓,如此朝中便可得两全之法”
群臣看着脸上神色坚决的焦琏,眼中俱是一亮,而后齐齐看向上方的监国殿下
监国殿下不就是怕有人骂他弃民而逃吗,现在有人愿留下送死,监国殿下这下总该答应撤离了吧
朱朗看着下方的焦琏,眼中却是闪过一丝讶异,对焦琏这個朝中众人认为的帝党爱将又是多了几分了解
但他脸上却是神色冰冷,冷声喝道
“两全?你拿什么来两全”
“城中也就三百禁军,若是要护卫我离去,这三百人恐怕全都要带走,你问问陈邦彦,广州城还有可用之兵吗,到时候你拿什么来守城,你以为你是仙兵仙将吗”
焦琏闻言脸上也是沉默下来,他的本意本来就是以自身换取殿下撤离广州
他如何不知道殿下一逃,就根本不可能再守得住广州
他一个桂省客将,对广州人生地不熟,手中禁军又被抽走护卫殿下撤离,他拿什么去守住广州城
朱朗却是不再去管焦琏,而是看向下方的众臣,冷声说道
“若我此时离去,广州城中必定立时大乱,恐怕不用等到明天,城外那数百清军就会将广州城占去”
“若我在城中,广州百姓知道有一个皇帝在,城内才会人心安定,如此方能齐心守城,而肇庆之军知道我在城中,李明忠等人也才会倾力来救”
“只有我在城中,广州才有可能守住”
“广州十万生民在此,我朱家天子守国门,亦当护黎庶!”
“孤意已决,坚守广州,你们明白了吗”
苏观生看着上方身神色坚决的青年,神色沉默,不知过了多久,他眼中却是焕发出一种光彩
他似是下了某种决心,脸上闪过坚定之色,直到这时,他才觉得自己看清了这位监国殿下的真面目
他也终于理解,那瞿式耜为何盘桓数年,连入值隆武中枢的机会都直接放弃,就是要拥立这桂王监国
如此主君,已经可以让臣子效死了
苏观生神色一正,从座椅边站起,而吕大器见着苏观生起身,脸上神色也是微变
只是未等他再做反应,苏观生便已经躬身一拜,开口说道
“我大明能得殿下如此仁主,实乃社稷之福,臣必誓死追随殿下,护卫广州黎庶”
苏观生起身应命,吕大器神色变化数次,最终也只得起身跟随行礼
弃城逃离这事无论理由有多充足,总归是会引人诟病的
他先前为何先找苏观生统一意见,不就是为了形成朝中公议,然后再以公议之名定下这件事情吗
这样事后就是有人想要以此事发难,那要承担责任的也是所有随行的中枢大臣
但如今苏观生已然改口,若他还是坚持撤离,那日后追究起来,就变成监国殿下和苏观生心怀百姓力持守城,而他吕大器贪生怕死,蛊惑殿下弃城弃民,这如何可行
所以在苏观生改口的那一刻,吕大器就已经没有选择了
而下方吴柄等人低着头脸上神色难看,但此时两位阁臣都已经表态,无论愿与不愿,他们也只能先跟随应命
皇帝阁臣都已准备舍身坚守,又哪里还有他们选择的余地
“好,既是如此,那便速速准备城中防务”
朱朗见着众臣俯首应命,却是不给众人改口的机会,直接应下此事,开始布置起城中防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