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头上,一众明军高声大呼士气大振,而城下的清军却是隐隐动摇起来
军阵后方充作监军的几十个鞑子兵只听得城上一阵大喊,而后前阵的士卒便惊哗起来
领头的女真军代子招来军中通译,在明白了城头上的喊话,那女真代子脸上神色大怒,立刻便派了几名鞑子冲到城下射箭,而朱朗此时早就回到城墙后方,根本不给对方机会
所谓代子,亦称骁骑校,乃是女真军中佐领以下的基层军官,虽然听着像是校尉,但实际上只是女真军中管着二三十人的军官,大约类似于明军中的小旗或总旗官
那女真代子眼见射箭无功,于是又领人冲到军阵之中,直接砍杀了几个正在交相谈论的绿营汉兵,整個军阵这才肃然一静
军阵一侧,马宝沉着脸看着城头上飘扬的龙旗,脸上神色不定,脑海中只是不断回荡着那句汉人不杀汉人
他沉默许久,这才一咬牙,喊来一旁的马自援
“三儿,等下攻城你来拿我的将旗”
“是,儿子明白”
马自援也是立时应道,马宝看着身前的马自援,沉默了片刻,而后忽然低声说道
“等下我会亲自领人攻城,你在后面持旗跟随,不要登梯,我登梯到一半会给你发令,你见着我的信号就砍倒帅旗,然后你就带着咱们军中的人往后撤”
马宝低声开口,脸上神色肃穆,而马自援听得马宝话语,脸上神色却是骤然大变
“爹,你……”
马自援脸上神色惊骇,但没等他说话,马宝就已经低声开口
“这些时日你送了这么多信,恐怕你已经猜到了”
“不错,你爹已经投了城中的大明皇帝,而且你大哥如今也在城中,明廷的援军快要到了,咱们需要想办法,给城中那皇帝争取一些时间”
“爹,这可是……这可是杀头……”
马自援脸上神色紧张,说了几次还是没能说出口,他扫了周围一眼,而后也是压低声音说道
“这西城不仅有咱们的人,还有阎可义郝尚久他们,就是咱们退下了,他们也未必会退,况且阵后还有几十个鞑子监军,若是被他们发现了,那可如何是好”
马宝闻言却是神色不变,直接止住马自援的话语,脸上闪过一丝决断,沉声开口道
“管不得这么多了,你按我说的做,阎可义郝尚久不过是被李成栋逼到此处,他们是绝不会拼命的,我们退了他们肯定也会退”
“至于那些鞑子,我自有方法应对”
马宝低声对着马自援吩咐了几句,而马自援见马宝神色坚决,也不再多劝,神色忧虑的下去准备
马宝站在帅旗之下,看着城头飘扬的金色龙旗,脸上神色阴沉
此时看似是西城即将不守,所以明廷的皇帝这才赶到西城喊话,想要激励士气
但马宝却知道城中那个皇帝来西城绝不是偶然
清军四面攻城,以城中那点兵力,如今四面城墙哪一面不危急,城中那皇帝其他几面都不去,为什么偏偏就来了这西城
城里那皇帝之所以来这,是因为他昨晚递进城中的情报已经说了,今日是由他来主攻西城
别人都以为那皇帝喊话是为了扰乱清军军心,但马宝却知道,城中皇帝的这番喊话,除了是喊给城下的士卒听,恐怕也是喊给他听的
城中已经到了连那个皇帝都要上城守城的地步,恐怕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那皇帝此时出现在西城,实际上便是在向他求援,想让他想办法放缓清军攻城的势头
而马宝眼见着那皇帝此时把自己都压上了城头,终于是决定行险,为城中争取上一段时间
半个时辰倏忽而逝,明军在城头上稀稀拉拉射下数十支箭矢,被前阵的清军用盾牌悉数拦住,而后清军也往城上射了一波箭矢,也同样被城头明军持盾拦下
双方互相射击了几轮,但由于双方箭矢都不多,这几轮箭雨对双方几乎没有任何损伤
半个时辰后,士卒修整完毕,清军阵中再次吹响号角,清军前阵的士卒也是举着盾牌,开始向着城墙挺进
清军临近城下,立马便是一片落石砸下,将前排的盾牌砸的砰砰作响,而一些没有盾牌的则是被砸的头破血流,重伤倒地
飞梯搭上城头,持盾士卒攀登,城头各处无数的飞梯再次竖立而起
随着士卒开始登上城头,城头上再次响起阵阵喊杀声,又是新的一轮攻城再次开始
城墙之下,马自援擎着马宝将旗站在城墙不远处,几个亲卫举着盾牌将马自援遮在身后
城头上下四处皆是喊杀声,但马自援却是全然不管,只是紧紧盯着前方穿着铁甲,已然临近城下的马宝
此时距离开始攻城,已经又是大半个时辰过去,城头上的厮杀已经到了激烈之处,此时连城头上的落石也变得稀疏起来,城头的明军很显然人手已经不足了
马宝举着盾牌,便往飞梯上登去,马自援紧紧盯着飞梯上的马宝,只见马宝登到半处,马宝身后一面小旗却是忽然摇动,马自援见着那摇动的小旗,神色立时一紧
“擂鼓,进兵”
马自援对着身侧的亲兵吩咐一句,而后擒着将旗便向着城下压去
原本等在后方的清军此听得鼓声和将旗前移,也是开始行动,纷纷向着城下赶去
马自援擒着将旗,眼看所有军阵已经皆是行动起来,一咬牙,猛然将手中将旗向着前方城墙一砸,只听咔的一声,早就已经暗中被锯过的将旗,立时应声而断
绿色的大旗如同坠落的羽雁,顷刻间向着地面倒伏而去
城头上下,所有人皆是楞楞看着那突然倒伏而下的绿色的大旗,战场之上,连喊杀声都是停了一瞬
城头上下只是静了刹那,紧接着城下忽然响起一声退兵的金鼓声
城头之上,赵兴浑身是血,一刀劈倒一个神色狰狞的清卒,他看着倒伏而下的大旗,脸上神色大喜,立时高声大喊起来
“敌将已死,速速投降”
身旁的明军士卒闻言,也是立时高声大喊起来,整个城头之上,一时间尽是敌将已死的高喊声,明军士气瞬间大振
已经攻上城头的清军下意识往城下看去,发现果然城下果然已不见将旗的踪影
而且此时城下更是传出一阵凌乱的金鼓声,一会儿是进兵的鼓声,一会是退兵的号声,而已经冲到城下预备发起总攻的后阵清军,此时也是一片混乱,向着后方缓缓退去
城头上见得城下后阵此时竟然已经退去,再听着下方意义不明的号鼓声,顿时也是一片大乱,攻上城头之人本就是少数,若是后阵援兵不来,他们留在城头上根本就是找死,已经攻上的城头的清军见得后阵退去,一时间也是仓惶的向着下方逃去
军阵后方,充作监军的女真军代子见着城头大乱,脸上顿时神色大怒,带着十几个女真士卒,直接便将几个逃向后方的绿营兵砍杀,想要将军卒再次驱回阵前
但此时军中将旗倒下,军中一片混乱,单凭几个监军哪里能驱赶的动
城头上的明军趁机不断射箭砸落石块,虽然箭矢不多,但却让城下的清军愈发惊惶,城墙边所有人皆是乱做一团,向着后方逃去
一众清军溃逃一般向着后方争相逃去,城头上的明军顿时响起一阵欢呼
清军溃逃下来的士卒在城墙不远处挤做一团,一众清军将领以及十几个鞑子监军不断怒喝,想要将乱军重新整编起来
鞑子监军拿着鞭子不断抽打溃乱的士卒,想要恢复军阵再次攻城,但没等他们开始整编,远处却是忽然传来一阵隆隆的马蹄声
踏踏踏
一阵慌乱的马蹄声传来,只见西面官道之上,近百个身穿黑甲的清军骑卒正向着城下急速奔来
城头上下无论明军清军,一时间所有人皆是看着这突然奔驰而来的骑军
城头上的明军青壮见着那一批黑色甲衣的骑卒,所有人脸上皆是神色苍白,好不容易才打退了两次进攻,而现在敌方援军又来,这还怎么守
战马奔行,一时间野外尽是隆隆的马蹄声,只是这批骑军虽是声势惊人,但队形却是隐隐有些散乱
清军骑卒后方忽然响起一阵破空声,紧接着数百支铁箭瞬间便从后方袭来
那骑卒之中立时便倒下十几人,而前方的骑军却是根本不回头,只是闷头向着前方冲来
轰轰轰
地面忽然开始震颤起来,官道之上尘土飞扬,随着那一波箭雨落下,烟尘之中忽然涌无数身着红甲的骑卒,一排排骑卒如同红色的巨浪一般,向着城墙之下压来
前方的清卒仓皇逃窜,直接奔向西濠,而身后的的红甲骑卒也是骤然发力,两百余浑身披铁甲的先锋骑卒脱离队列,向着前方急速追来
红甲骑卒之中,又是一阵箭雨射出,前方的骑卒又是倒下七八人
领头的清将神色惊惶的冲过西濠,他看着城池下汇聚的清军,眼中顿时一亮,而后一转马头,竟直接向着城下的清军冲来
身后的两百红甲骑卒紧追不舍,也是跟着过了西濠,前方黑甲骑卒虽是向着城下的军阵方向冲来,但到了军阵处却是毫不停留,直接从旁边穿过,向着城北逃去
而城下的攻城的清军见着骑卒逃窜,阎可义郝尚久以及那十几名鞑子监军,此时所有人皆是神色大变,脸上神色惊恐
轰轰轰
只是再没有时间让他们反应了,两百名披着红色布面铁甲的骑卒,此时却是直接放弃了逃窜的骑卒,直直向着城下的军阵冲来,如同烧红的镰刀一般,瞬间犁入毫无防备的清军阵中
高大的马匹带着冲锋带来的恐怖动能,瞬间撞入清军阵中
整个清军大阵根本毫无反抗之力,瞬间便如同溃散的蚁穴一般崩散开来,西城外的空地上,到处都是哭喊逃散的清军士卒
两百骑卒一冲而过,瞬间便杀穿城下的清军军阵,只是这一次冲锋就杀伤了近百清军,地面上到处倒地惨嚎的清军士卒
城下清军阵中此时早已是一片大乱,到处是惊嚎与怒喝之声,阎可义等将领不断呼唤着亲兵神色惊惶
而领头的女真代子却是神色大怒,嘴中不断呼喊着拗口的语音,几十个女真监军迅速集结在一起,将沿途挡路的士卒尽皆砍杀,结阵向着城北急速逃去
那两百红甲骑卒杀穿军阵,在东面一合,而后在领头将领的带领下,再次向着城下的清军冲杀而来
而城下那些逃散的清军,此时听得马蹄声再起,变得愈发混乱,所有人皆是拥挤着,向着城北逃去
杨彦迪领着两百骑卒,再次冲向前方已经乱做一团的清卒,一众骑卒所过之处,所有清军骑卒尽皆被砍倒
杨彦迪正要领着人继续冲杀,但忽然只觉身后一冷,他下意识侧过身身去,紧接着一支形如月铲的铁箭便射入后背,后背瞬间便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他立时知道,这一箭恐怕射穿了内里的锁子甲
杨彦迪背后一阵剧痛,但此时他非但没有逃开,反而神色大怒,直接向着身后看去
只见三十步外,那女真军代子正持着长弓,对准马背上的杨彦迪,而那代子手中的弓弦此时仍簌簌震动
杨彦迪看着那长脸平额,脑后留辫的人影,眼睛却是骤然赤红
“我去你娘的鞑子”
杨彦迪调转马头,直接向着那持弓的清军杀来,而杨彦迪身后的十几名亲卫也是二话不说,随着杨彦迪转身冲锋
隆隆的马蹄声再次响彻而起,那结阵的几十名女真监军见着悍然撞来的十几名骑卒,脸上皆是变色,瞬间向着四处逃散而去
杨彦迪死死盯着那领头射箭的鞑子,手中的马刀高高扬起,而那领头的代子见着杨彦迪冲来,也是神色狰狞,嘴中不断呼喊着古怪的言语,同样举起了手中的长刀
铿咔
杨彦迪策马冲过,马刀朝着那代子的颈间斩落,那代子手中的长刀应声而断,而后只是略微一滞,无头尸首便被撞飞出数米之外,一个神色狰狞的头颅抛飞而起
杨彦迪满脸赤红,一甩手上马刀鲜血,而后再次反身而回,身子一低便抓住地上头颅后的辫子,直接将那鞑子头颅提在手中
杨彦迪提着那神色狰狞的头颅,忽然绕着场中奔驰起来,嘴中高声大喝
“武骧军杨彦迪在此,尔等鞑子,谁人敢战!”
一众骑军见着杨彦迪提着的鞑子人头,也是跟随高声呼喊起来
“谁人敢战,谁人敢战!”
场中明军骑卒一边口中高声呼喊,一边驰骋各处,不断举刀砍杀场中溃逃的清卒
而那些清卒只是看了一眼杨彦迪手中的鞑子头颅,便二话不说,再次向着城北逃去
场中明军骑卒不断砍杀着逃散的清卒,地面忽然再次震动起来,后阵五百名身穿皮甲的骑卒此时也终于踏过西濠,向着城下四处逃散的清卒绞杀而来
整个西城之下,隆隆的马蹄声响彻四野,几乎到处都是挥刀砍杀的明军骑卒
“你娘的,你娘的……”
城头上,朱朗一下子瘫坐在地上,看着遍布城下的明军骑卒,嘴中不断喃喃自语,而城墙之间早已响起巨大的欢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