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骧军,中军大帐,马宝看着身前浑身泥土的陈奇策开口说道
“刚刚接到前方哨探消息,清虏骑哨已然发现我等踪迹,恐怕再过不久,清虏就会来攻”
陈奇策闻言脸上也并无意外,此处距离诏安县并不算太远,城内清军与后方清军联络皆要从此处通过,想要长久瞒住清虏基本不可能
昨日明军大举围城,也正是为了截断城中清虏骑哨,为他们争取时间,所以他们昨日抵达以后,才会星夜挖掘壕沟
“壕沟已大致挖成,只剩最后半里左右便可横断整处通道,清军就是此时来了,也得硬攻咱们的战壕,将军如今准备如何应对”
“请陈监军过来,正是要与陈监军商议此事”
“如今我已遣人占住凤山岭高处,并在山上假设火炮三门,防止清虏遣精锐小队,走山地通道绕至我军后方”
“剩余三千人我准备以一千人为中军待命,其余两千人以两百人为一队,每隔三百米便以一队守御壕沟,监军以为如何”
腾骧军六千人,其中三千人星夜挖掘壕沟,三千人则是养精蓄锐,防备清虏来袭,若是所有人皆是去挖掘壕沟,万一清虏提前发现他们踪迹突袭而至,一众士卒筋疲力尽之下,恐怕瞬间就要被击溃
陈奇策闻言,心中略一思索,觉得此番布置没有问题,于是也直接开口说道
“殿下有言,我等宣教使只负责大军后勤及军中宣教,至于军中战事则皆由主将决定,将军乃是军中宿将,应当如何应敌,想必将军已然成竹在胸,在下绝无异议”
陈奇策说完以后,见得马宝不语,于是也是直接起身开口说道
“清虏将来,壕沟还有小段未成,若是无事,在下便回去了”
“此时需得向军中士卒宣告此事,士卒知得清虏将来,当会奋力行事,如此也可在清虏抵达前,彻底将这壕沟挖成”
马宝这些时日也向阎可义等人了解过明军军中情况,知道明廷中的这些监军素来管的极宽
马宝刚刚听得陈奇策所言,还以为这陈奇策在以退为进,毕竟若是不在军事上做一番布置,那哪里显得出这些监军们的能耐
只是此时见得这陈奇策说完,竟真的没有再提出任何异议,就要起身离去,马宝心中也是一愕,下意识便开口挽留
而陈奇策见得马宝开口,也是就势停住,开口问道
“将军还有何事”
此时陈奇策来问,马宝一时间反而是不知道要说什么
马宝犹豫一阵,见得陈奇策身上的尘土,这才总算找到话题,开口说道
“陈监军已是跟着士卒挖了一夜了,实在是太过辛苦,既然壕沟将成,那剩下的便让士卒来挖即可,陈监军还是先休息一阵吧”
陈奇策闻言,却是摆了摆手,开口说道
“多谢将军关照,只是这九十九拜都拜了,也不差最后这点,在下还是回去与将士们一起挖完吧”
“监国殿下有言,我等宣教使进入军中,当先一条便是要以身作则”
“若是我等空站在台上高呼大义,反而让底下将士卖力拼命,那将士心中如何会服”
“我等受殿下之命入军中来,非是为了坐在士卒头上享福,而是为了向军中士卒宣扬大义,令军中士卒为我大明,为我汉家天下而战,宣教宣教,当身体力行,而后才能让推而广之”
陈奇策说完,对着上方一拱手,便直接退出帐外
大帐之中,马宝马应远看着陈奇策离去的背影,皆是久久沉默,过了一阵,马应远这才忍不住说道
“这陈监军真是,真是……”
马应远连说了几个真是,但最终还是不知如何去形容陈奇策此人以及那批古怪的监军
马应远看向上方的马宝,开口说道
“这陈监军无论能力品行皆是极为出众,至少我见过的那些县官知府就没一个能及得上这陈监军的,若是让这陈监军牧治一地,定然便是一方能臣良吏”
“爹,你说殿下放着这等人物不用,反而将他放在军中,到底是为了什么”
马宝沉默良久,而后才开口说道
“正因为是如此人物,才正要放在军中”
马宝说完以后,也不待马应远再问,便开口说道
“将郝尚久阎可义他们招来,此次是咱们腾骧军的第一战,咱们骤然领得一军,军中早有人不满,此次决不能掉链子”
马应远闻言,也是不敢怠慢,对着马宝一拱手,便匆匆出了大帐,去召郝尚久阎可义等军中部将前来议事
诏安城,县衙之中,博洛听完哨探禀告,脸色立时便阴沉下来
他此时已然意识到,昨日那些明军根本不是什么忍耐不住
明军昨日攻城,根本就是为了封锁城中,想要掩护凤山岭的明军,让那部明军截断诏安的后路
而联想到昨日的攻城情况,博洛神色也是愈发难看,昨日明军攻城整整一日,到暮时方才撤军,而明军一日下来竟只死伤了一两百人,那群明军竟敢在他眼皮底下戏耍于他!
博洛想到此处,心中亦是一片暴怒,直欲提兵出城将城外明军尽皆斩杀,但博洛很快便忍住心中怒火,此时最要紧的可不是此事
博洛看向下方的拜音图,冷声开口
“拜音图,你领一千女真勇士及四千汉兵立刻出城,务必要击溃后方那股明军,夺回通路”
“杜尔德,你领三千女真骑军出城,不要去攻车阵,封锁住南北两边,若是明军还敢攻城,你便领骑军驱杀攻城的士卒”
“若是明军骑军出来,那就直接与他们决战,击溃那些明廷骑军,让他们知道我大清铁骑之利!”
堂中博洛直接对众人下令,不多时,诏安南门大开,拜音图直接领着五千人,向着东南方向的凤山岭而去
清军大举出动,城外的明军自然也是发现了清军动向,数万大军再次集结起来压向诏安,两军骑哨在城下不断绞杀,两方也是再次与诏安城下对峙起来
临近午时,在明军将最后一段壕沟挖好以后,拜音图终于是领着五千大军抵达凤山岭
明军所挖壕沟上宽下窄,上方宽足有一丈,深六尺,越是向下则越窄,最窄处尽可容得一趾
拜音图看着眼前横断官道,从山岭边缘一直挖到海边的长长壕沟,脸上神色亦是极为难看,只是此时他却是再无选择,只能领人进攻
清军之中,五台盾车顶在前方,向着壕沟缓慢推行而去,千余名士卒则是躲在盾车之后,向着明军壕沟逼近
盾车徐徐向前,到得离壕沟三百米左右,壕沟对面的明军阵中却是忽然响起火炮轰鸣之声,炮口明黄火舌吞吐,紧接着七八枚铁弹便砸向对面盾车
对面盾车眼看炮弹袭来,非但不退,军阵之中反而是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鼓声,紧接着那盾车速度却是陡然加快了数分,迎着炮火快速向着壕沟逼来
只是他们快,佛郎机火炮却是更快,壕沟对面的明军炮兵快速更换子炮,一轮轮炮弹几乎没有任何间隔,不断轰击向对面的盾车
清军盾车硬顶着火炮推行了百余米,在离壕沟还有几十米处时,终于是全数被击毁,明军的炮弹却是丝毫不停,仍旧不断向着对面的清军发射而去
一枚枚铁弹在战场上呼啸而过,这些铁弹虽是没有多少准头,但是光是那呜呜鸣啸的恐怖炮声,便足以让人心中崩溃
铁弹呼啸而过,一名身着铁甲的女真士卒被砸中,瞬间就爆成一团血雾,一团团血雾在阵前不断腾起,前阵的士卒终于是彻底崩溃开来,向着后方奔逃而去
然而这些汉兵刚刚逃至后方,便又被后方一众身着铁甲的女真监军砍杀在地,只是纵是如此,却依然阻挡不了前阵逃亡的军卒
但无论是溃卒也好,女真监军也罢,所有人皆是不敢接近壕沟百米以内
最大的一股清军虽然被明军火炮阻击,但在其余几处清军却是顺利推进
明军火炮基本都集中在一处,攻击最大的一股清军,而其他几处结成小阵的清军,却是推着盾车顺利抵达壕沟边
这些清军小队抵达壕沟以后,便在女真士卒的带领下越过盾车,冲入壕沟,只是他们刚刚露头迎面便射来一蓬箭雨
一些无甲的汉兵顿时被射倒在地,而身着铁甲的女真士卒却是丝毫不惧,用手挡住连脸面,便跳下壕沟向着对面的明军杀去
只是这些清军士卒刚刚跳入壕沟之中,还没等他们爬出壕沟,一排长枪便已经从壕沟上方刺入壕沟内,壕沟之中的清军神色狰狞,不断想要向上冲去,但却不断被铁枪刺倒
刘旺拿着铁枪,盯着壕沟边一個挥舞着长刀的着甲清军
刘旺手中长枪猛然刺出,扎入那清军眉心,那女真士卒惨叫一声,而后直接倒在壕沟之中
刘旺拔出长枪,一股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刘旺见得那喷涌而出的鲜血,非但不惊,反而是神色兴奋,不断大吼
“痛快,当真痛快,再来,再让爷爷杀几个,这旗官老子当定了”
刘旺连连吼叫,腾骧军中几乎所有人皆是经过战事的老卒,鲜血刺激下,所有人皆是眼珠赤红,不断刺杀着壕沟中清军
壕沟之中,怒吼与惨叫之声连成一片,一个又一个的清军士卒被捅杀在壕沟之中,壕沟底部,血水汇聚成小溪,很快便将壕沟内的泥土染成红色
清军驱赶着汉兵连攻数次,但无论是汉兵在前女真兵在后,还是女真兵带头先冲,无一例外皆是被明军枪兵居高临下,捅杀在壕沟之内
在损失了一千五百余人以后,清军士气也终于是彻底溃散,无论女真士卒如何驱赶,都没有人肯向着壕沟进攻
拜音图看着前方布满清军尸首的血色壕沟,脸色阴沉,最终只得下令退军
拜音图明面上假意引人退走,但暗中却留下三百精锐女真军伏于一侧,想要等明军进入壕沟割取首级之时,再行突袭
但对面的明军却是极为谨慎,哪怕见得他们退走,也是依旧持枪站在壕沟边,只有十几名军士跳入壕沟,清点首级战功
拜音图在后路等了半个时辰,见得明军始终不动,终于也只得放弃突袭的想法,召回隐藏的兵卒,向着诏安城撤去
诏安城中,博洛额色黑等人坐在堂中,脸上神色阴沉,博洛看着下方灰头土脸的拜音图,怒声喝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
“贝勒容禀,末将领人抵达凤山岭时,那凤山岭明军早已掘成壕沟,而且更是在壕沟对面更是提前布置了十余门火炮”
“我等顶着火炮冲至壕沟边,又要受箭雨枪兵刺杀,那凤山岭明军足有五六千人,本身便已不在末将之下,又提前布设了壕沟火炮,若是没有万人以上,恐怕绝难顶攻破此处”
堂中的额色黑等人闻言,脸色却是瞬间一沉,如今城中清军也就一万两千余人,若是按拜音图所说,岂不是要全军出动才能攻破凤山岭的明军
但这怎么可能,城外可还有两三万明军呢,城外的明军怎么可能看着他们全军出动,而无动于衷
堂中沉默良久,博洛终于是开口说道
“传令给图赖,让他派五千人来援诏安,长泰若是守不住,便撤入漳州,拦住长泰方向的明军即可”
众人听得博洛所言,也是松了一口气,此次面对的明军极为难缠,简直如同乌龟壳一样让人无处下手,此时求援也是不得已之策
只要漳州援军抵达,凤山岭的明军便只能撤退,若是不退,他们便可两路夹击,将那股明军直接击溃!
诏安此处已然不可守了,夺回通道以后,他们便可立即东撤
虽然此时一撤,等此处明军与长泰方向的明军联合,他们恐怕就要丢掉漳泉两府
但想到终于不用再在这座小城,与这只难缠的明军对峙,众人心中也是一松
此时攻攻不破,撤又撤不走,若是再留下去,他们当真可能会全军覆没在此处
博洛等人定下求援之策,当日午后,十几名清军骑卒就已经奔出东门,向着东面的山岭驰去,明军虽是拦住了通路,但可拦不住这漫漫的山岭
清军信使驰向漳州求援,但还没等他们等来漳州援军,濠镜的商船便已然抵达潮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