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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青年到农村去”

“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1969年,大中城市的街头巷尾都贴满了类似的标语。

我那时候二十出头,正是甘洒热血写春秋的年纪,怀着无限憧憬,我和崔大嘴被分配到内蒙查拉左旗插队。

查拉左旗隶属于兴安盟,此地前有洮儿河,背靠大兴安岭东南山麓。从风水上看,这叫“明堂背水,护山逶迤”,群山之间必藏大墓。

那时候我还顾不上这些,因为查拉左旗的生活条件实在是太艰苦了。特别是到了冬天,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潮南下肆虐,冷的那叫一个邪性。

我愿称之为“赤橙黄绿青”,要问为什么没有蓝紫?

因为蓝紫冻掉了。

崔大嘴听我这么一说,吓得出去撒尿都得带一根棍,生怕自己尿一半冻上,拿根棍还能敲一敲。

这夜,又是狂风暴雪。

我和大嘴躲在地窝子里,围着火炉子扯皮唠闲嗑。

地窝子可以说是那个时期最简陋的住所,地上挖个洞,然后支上横梁,盖上毛毡。

大嘴说:“这地窝子就是活人坟,会点风水的话,死人都不会埋这里。”

我说:“这里多好,头枕大好河山,身披浩瀚星辰,左搂西北风,右靠东南风,除了吃不饱,还有穿不暖呢。”

我俩有一句没有一句的扯皮。

忽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咚咚咚

敲击声不急不慢,间隔有序。

这么恶劣的天气,是谁在敲门?

我和大嘴对视一眼,不由紧张起来。

因为牧区的老人讲,这一带经常有人熊出没。人熊不猫冬,还通人性,有的人熊甚至会把干牛粪顶在头上,装成牧民带羊皮帽的样子,趁着雪夜敲地窝子的门。

雪夜光线和视野都不好,稍不注意就会开门把人熊放进来,造成伤亡。

听说仅是去年一年,国营牧场就发生了四起人熊伤人事件。

咚咚咚

敲门声还在继续。

每敲一次,我的肝儿都跟着颤一下。

我暗骂一声,心知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如果门外真是人熊,就凭地窝子的破门,根本抵挡不住。

于是我给大嘴使了个眼色,让他接应配合,自己则是轻轻来到门口,透过门板眯着眼睛向外看去。

“陈大夫,外面到底是个啥?”崔大嘴小声问。

我和崔大嘴是发小,光着屁股长大的那种。所以他知道我有“诊山望水,探指定穴”的糟粕本事。私底下没人时,他就喜欢调侃我,叫我陈大夫。

我眯眼看了一阵,只发现地窝子外一片混沌,什么都看不清,偶尔还有雪片透过门缝吹进我的眼睛里。

“你倒是说话啊,到底是不是人熊?”大嘴心急,不断追问。

我摇了摇头,意思是看不清。

哪知崔大嘴见我摇头,误以为屋外没有人熊,顿时松了一口气。

人从紧张到放松,就容易憋不住阀,大嘴也是一样。只见他拿起小棍,一把推开我,说:“让一让,本大爷要出去泄洪。”

说完一把就扯开了地窝子的门。

吱嘎

破门大开,刺骨的寒风夹着鹅毛一样的大雪片,瞬间将地窝子灌满,一个黑影正站在门口,直勾勾的向里面看。

我顿时头皮发麻,连忙后退几步,对大嘴喊道:“别泄洪了,先用皮筋儿扎上,赶紧抄家伙打啊!”

大嘴也不含糊,利索的丢给我一把铲子,自己从火炉里抽出烧红的炉钩子。

二人严阵以待,就算不是人熊的对手,也不能让这畜生吃的舒服。

我刚想一铲子劈上去,借着火炉微弱的光亮,我依稀看清了门外的东西。

那不是人熊,而是……一个女人。

我有些恍惚,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而且外面零下好几十度,她却没有冻得发抖,完全不符合常理。

“同志,你是哪个生产队的……”

我放下手里的铲子,小心的问了一句,话到一半我瞬间傻眼了。

眼前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魏芳。

我和大嘴对她的印象特别不好。

平日里我俩为了改善伙食,常去牧区打点野兔和飞龙。有几次放羊的魏芳看到后,就去生产队举报,说我俩占用共有资源,属于挖社会主义墙角。

好在当时生产队队长也在啃烤飞龙,他在草原生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听说这玩意是共有资源。

可是魏芳把大帽子扣在这,队长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讲了几句官话,承诺年底给魏芳评个先进,这才把她打发走。

飞龙就是榛鸡,《林海雪原》中的蘑菇炖飞龙,炖的就是这东西,肉质极其鲜美。但我奉劝大家别尝,现在飞龙是一级保护动物,你敢动它一根汗毛,它就能送你去体制内蹬五年缝纫机。

说回地窝子外的魏芳,此时她的样子非常奇怪,不仅脸色惨白、浑身浮肿,还挺着圆滚滚的肚子,完全没有平日里的蛮横跋扈。

这么冷的天是能冻死人的,就算我之前说要报复她,给她点颜色看看,但也没到要她性命的程度。于是赶紧让她进来,到火炉边取取暖。

大嘴看着魏芳的肚子,靠在我身边比出大拇指,小声说:“没看出来,你小子行啊。”

“啥意思?”

“你不是想报复她吗。是不是趴她身上打冷颤了?”

我一脚把大嘴踹开,“娘了个希匹,还不泄洪去?”

“那我出去了?”

“别。”我反应过来不对劲,一把将大嘴拉住。

孤男寡女独处一室本来就尴尬,现在她肚子大的吓人,这要是给我扣帽子,说我陈天食趴她身上打冷颤了,那我跳进洮儿河也洗不清啊。

对了,魏芳的肚子是怎么搞的?上次见她才是十几天前,难道十几天就能搞出大肚子?

我满脑子问号,想问几句,又对她满是提防,所以谁也不吭声,地窝子里安静的可怕。

突然,魏芳拿起炉子上滚烫的开水就要往自己嘴里灌。

“卧槽。”

我吓了一跳,急忙拦了下来。这要是一壶开水灌下去,脸皮估计都要烫熟了。

魏芳开水没喝成,嘴里发出“咯咯咯”的怪声,旋即瞳孔一缩,张大了嘴巴……

只见她剧烈的干呕,竟从嘴里吐出半截带毛带血的羊蹄子。

我和大嘴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后退几步。

半截羊蹄挂在魏芳嘴边,诡异无比。

我看着她圆滚滚的肚子,心中浮现出一丝不祥的预感。

“难道她吞了一只活羊?”大嘴不敢相信。

“还真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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