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
滴血成冰。
四人一狗和狼群来回拉扯,狼血早已将这片雪原染成红色。
混战之中,赛哲别刚射完一箭,转头指着远方,冲着我们喊了一句,娜仁急忙翻译道:“擒贼先擒王。”
我瞬间明白赛哲别的意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身后的风化石上,立着一头巨大的白狼,看那架势必定是狼王无疑。
“是独角狼王。”娜仁面露惊恐。
她是从小就生活在草原,虽然没有猎狼经验,但从莫日根大叔口中,也多少知道西伯利亚狼群的故事。
狼群也分很多派别,其中最棘手的当属独角狼王带队的狼群。
这群狼嗜杀成性,所过之处犹如蝗虫过境,它们不但袭击牛羊马匹,还经常攻击牧民。莫日根大叔曾带着队里的民兵连围剿过几次,都被狼群狡猾的逃脱了。
我也是第一次见头上长角的狼,心中觉得奇怪。
就在恍神的刹那,我只觉双肩一沉,两只锋利的毛爪子搭在了我的肩头。
“娘了个希匹,这狼王的速度好快!”
我心底暗骂一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袭遍全身。
狼是一种凶残且智慧的动物,狼王更是狼群的灵魂和大脑。
狼王估计是看出我手中的双蹦子威力巨大,但装弹缓慢,所以才抓住这个空档,想要把我干掉。
大嘴几人见我有危险,几次三番想要靠过来救我,但苦于应对其他恶狼,无奈分身乏术。
我知道这时我一定要保持冷静,千万不能回头去看。
因为回头的动作,正好会将脖颈暴露出来,到时候被一口咬下去,我就直接去见马克思了。
狼王颇有玩弄的意思,竟然把脑袋伸了过来,带着十足的挑衅。
一股腐肉的恶臭熏得我几欲作呕。
早在娜仁说它是独角狼王的时候,我其实就在想,什么品种的狼会头上长角呢?
现在狼王就和我脸贴着脸,这么近的距离之下,我才发现“独角”的秘密。
原来是一根粗长的野猪獠牙,从狼王上颚刺进脑袋,又从左眼贯穿出来。
这么重的伤势足以致命,但狼王靠着顽强的生命力,竟然硬生生的将野猪獠牙掰断,这才将其嵌在脑袋里,成了牧民们所说的独角狼王。
那伤口早已完全愈合,但我现在看来,仍觉触目惊心。
我极力的让自己保持冷静,轻轻的掏出弹药塞入双蹦子,准备给它喂一顿饱的,吃顿大餐。
“去死吧。”
填完弹药的那一刻,我毫不犹豫的对着狼王的脑袋扣动了扳机。
“噗”
只听一声闷响。
双蹦子早不坏晚不坏,偏偏在这个时候炸膛了。
一股黑烟从枪管中间爆了出来,把我和狼王都呲成了大黑脸。
狼王大怒,抡起巨爪就要拍碎我的脑袋。我拼命躲闪,并用枪托还击,几个回合下来,也没能分出胜负。
通常情况下,成年人单挑草原狼的话,胜算是非常大的。无论上肢还是下肢力量,人都要高出一大截,甚至比起咬合力,都是成年人完胜。
既然草原狼这么拉胯,那为什么牧民还会谈狼色变?最根本的原因还是草原狼的数量。
它们有时三五成群,有时成片行动,再加上可怕的纪律性,使得它们在草原上鲜有对手。
独角狼王眼看啃不下我这块硬骨头,就仰起脖子嚎啸一声。瞬间就有两头狼从黑暗中窜出,将我左右包夹起来。
我心中暗暗叫苦,正愁如何应对。
就在这时,土狗大黄从一旁杀出,直接咬断了一只狼的脖子。
大黄战斗经验丰富,有了它的帮助,我这边的战局算是处于上风。可是其他人的处境却不太好,随着赛哲别的箭矢不断减少,大嘴手里的双蹦子装填困难,狼群渐渐缩小了包围圈。
几人被狼群耗死,只是时间问题。
我本想招呼众人骑马逃走,转头才发现狼群早就将蒙古马扑倒,尸身已被啃去大半。唯一的好消息是,饿狼只顾啃食,将包围圈露出了一道缺口,方向正对着绺子坟。
“去绺子坟,快,不然我们都得死在这里!”我看清了现在的局势,立刻冲着几人大喊。
大嘴他们回过神来,纷纷朝我这边靠拢。
众人的心思和动作,自然躲不过狼王的独眼,只见它指挥狼群,追着我们不放。
现在这种情况,想要全身而退就要有人断后,否则狼群咬屁股,一个都跑不了。
我和赛哲别对视一眼,二人语言不通,但有些话不必表达,单单一个眼神就知道双方心中都有留下来断后的想法。
没等我二人有所动作,只见一个身影跃了过来,立在人群和狼群中间。
是牧场老狗大黄。
“大黄你干什么,”娜仁焦急的喊道,“快跑啊大黄……”
“嗷呜”
大黄发出一声长啸,它是要留下来给我们断后。
此时的大黄,身上挂满了狼血冻成的冰碴。冷风卷起的雪片子像是长生天上洒下的纸钱,在草原苍凉的皓月下,把它的背影雕琢的犹如泥塑。
一只老狗就这样独自面对数十条草原狼,这是我此生见过最为震撼和悲壮的画面。
娜仁泣不成声,大黄几乎和她同龄,是自幼在一起的玩伴。
“走,快走。”我们不能迟疑,不能让大黄白白牺牲。
身后传来一阵阵搏杀撕咬的声音,没人忍心回头去看,只是撒野似的狂奔。我也记不清到底跑了多久,只知耳边狼声越来越远。
“呼呼呼”
我和大嘴怎么说也是城里娃,就算体力再好也实在是跑不动了,直接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这里的地势三侧环山,呈现出口袋形的环抱地势,正是传说中的绺子坟。
娜仁一直在抹眼泪,赛哲别则是用蒙语对着夜空嘟囔着什么,好像是在对长生天祈祷,只是不知道他是在超度大黄的亡灵,还是心存对牧区禁地的敬畏。
我不知为何,心里莫名涌起一股悲凉。
此行本来想着猎杀齐赫特为民除害,顺便找回自己的吊坠。结果现在看来,英雄没逞成,就连最基本的小命都要难保。
我咬牙暗下定决心,自己拼了性命,穷尽毕生所学也要带着他们安全的回到生产队。
再看崔大嘴,他这混头小子根本不管这些,他看娜仁哭得梨花带雨,就厚着脸皮凑了过去,完全不顾及赛哲别的感受。
“妹子,别哭了,让崔哥哥帮你擦擦。”
娜仁长得不算俊美,但绝对称得上漂亮,再加上草原女孩独有的气质,确实容易让人情难自已。
但在当时那个保守的年代,别说碰女孩脸蛋,就连没事找小姑娘搭茬说话,都容易被骂成流氓。
大嘴刚才也就是过过嘴瘾,他哪里敢直接上手,好在赛哲别听不懂汉语,不然大嘴早就成了人肉沙包。
“我没事。”娜仁说着躲到一旁。
大嘴热脸贴了冷屁股,那叫一个尴尬,好在他的肚子给面子,符合时宜的翻江倒海起来。
大嘴赶紧借坡下驴,嚷嚷着跑到一处碎石堆后面,脱了裤子就准备办大事。
只见他“脚踏黄河两岸,手拿秘密文件,前面机枪扫射,后面炮火连天”,一股股陈酿恶臭打着卷儿的扑鼻而来。
“我说大嘴同志,你这一套下去,不得蹦出个唐三彩?”我捏着鼻子,几乎快要窒息。
“陈大夫还真被你说着了,这里真有唐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