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斗纹,就是手指肚上的凹凸。
凸起的纹线叫乳突线,凹陷下去的地方叫小犁沟。
在民间,有“一斗穷,二斗富,三斗四斗卖豆腐,五斗六斗开当铺,七斗八斗把官做,九斗十斗享清福”的说法。
当然,根据地域不同,这个说法也会略有出入。
老蒙医口中的乔无斗,就是一位手上没有斗纹的摸骨大师。
我对这个人非常感兴趣。
一方面是我第一次听说摸骨和斗纹之间能有联系,感觉新奇。
另一方面是我骨头上的鬼马文,或许真的需要乔无斗上手,才能摸出其中奥秘。
我本想开口问问老蒙医,关于乔无斗的消息。
没想到老蒙医话锋一转,说:“现在科技进步了,医疗仪器也先进了,骨头上的毛病,不一定全都要用手摸。”
大嘴一拍大腿,“对啊,有那么什么光,用那个一拍,还摸个球啊。”
说完他推开怀里的年轻医生。
医生踉跄几步,这才站稳。显然他从来没遇到过,像大嘴这样的主。此时脸色时红时白,极不自然。
我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尴尬的对老蒙医说:“X光要钱的吧?我俩这兜里,比脸都干净,还是不做了……”
还没说完,老蒙医就摆了摆手,“诶,不要紧。新仪器刚刚预热,总要找人试验一下嘛,既然是试验,那还收什么钱?走。”
“那真是谢谢副院长同志了。”
我和大嘴连连称谢,跟在老蒙医身后又回到了108诊室。
此时的诊室里面,只剩几个医生,X光仪器已经没有了拖拉机的轰鸣声,应该是已经预热完成。
“来吧,小同志”老蒙医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我过去。
我和大嘴对视一眼。
我说:“让他来吧。我的情况刚刚已经摸过了,先进仪器还是让他试试。”
说完,我把大嘴推了上去。
老蒙医一惊,“怎么,这个小同志的骨头上,也有问题?”
“嗯,我俩差不多。”
“……”
老蒙医眉头一皱,想要开口问什么,又被他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在他眼中,这种病例太特殊了。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身上有,那还可以算是特例。
现在我和大嘴骨头上都有,那这件事就不太简单了。
好在老蒙医也没有追问,而是让其余人都退出诊室,只留大嘴在屋里。
嗡嗡嗡
嗡嗡嗡
不一会的功夫,门开了。
大嘴呲牙咧嘴的走了出来,说:“哎呦喂,陈大夫你可欠我三个馍饼,一两肉干啊。”
我说:“怎么?很疼吗?”
我伸手将大嘴扶住。
大嘴点头,表情极其痛苦。
我说:“好,今晚我这顿不吃了,都补偿你。”
这时老蒙医走了过来,笑呵呵的说:“小同志,你可别装了,X光一点都不疼。”
我一听,一脚踹在大嘴的屁股上,骂道:“你个孙子,诓我。”
大嘴哈哈哈一笑,迅速的跑开了。
我问老蒙医:“这么快就出结果了?能看到骨头上具体是什么吗?”
老蒙医看着大嘴,摇了摇头,“奇怪,你们两个真的是很奇怪。”
我听的云里雾里。
老蒙医继续说:“根据X光的显示,他的骨头上也和你一样,有非常明显的凹凸,只不过混混沌沌的一片,看不清具体是什么,而且……”
“而且什么。”我听老蒙医话锋一转,就知道还有更重要的下文。
“而且这么大面积的骨损伤,按理说你俩应该动都动不了,甚至随时有生命危险。但是看现在的状态——”
说着,老蒙医用手指了指远处的大嘴。
此时他还在那哈哈大笑,沉浸在骗了我的喜悦中。
“看现在的状态,确实不像是有毛病的样子。”
我点头,“嗯,身子骨没毛病,脑子就不好说了。”
“哈哈哈。”老蒙医一笑,递给我一封信。
我问:“这是……”
“介绍信,给乔无斗的。你这么执着于骨头上的内容,可能只有他能帮你了。”
“他在哪?”
“安东。”
我一听,心中一喜,正好我和大嘴就是要去往安东,乔无斗也正巧在那里。
老蒙医继续说:“只不过这人来无影去无踪,性格还特别古怪。我不知道他具体的住处,但是,只要你们找到了他,凭着这封介绍信,他就一定能够帮忙。”
我谢过老蒙医,和大嘴离开了盟中医院,回到了姚小虎家中。
现在我们留在昭乌达盟也没什么事了,于是决定次日一早,就去赶安东的火车。
姚小虎有点舍不得我俩走。
大嘴说:“你是舍不得肉干,还是舍不得我俩?”
“肉……你俩。”
姚小虎回答。
我说:“肉干和碴子都留给你,够你吃一阵子了。”
姚小虎说:“我还想学学诊山寻龙歌。”
“你不是都背下来了吗?”
“有几个地方还不明白,给我讲讲……”
……
我们一直谈到了深夜,最后谈到姚小虎的未来,他说过几天就要回乡里,去找舅舅。
次日,我和大嘴凭着半程火车票,踏上了去往安东的火车。
火车冒着白烟,站台上都是送亲送友的人群。
我恍惚间有一种刚刚离开查拉左旗时候的错觉。
姚小虎个子很矮,他站在人群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瓜。
我从车厢中探出脑袋,说:“小老虎,你跟我学了本事,以后可不要乱用啊。”
大嘴说:“对,乱用就要打屁股!”
姚小虎点头。
昨晚聊到半夜,但我还像是有说不完的话。
又忍不住叮嘱了一句,“对了,以后也不要骗人了,知道了吗。”
姚小虎点头,“我往你包里塞了样东西,算是补偿……”
“什么东西?”我问。
姚小虎没有回答。
呜……呜……呜……
火车发出长长的鸣笛。
火车就要开了。
姚小虎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双手拢在嘴边,扯着嗓子喊:“我还有一件事骗了你!”
大嘴把我拉回车厢,将自己的脑袋探了出去,骂道:“你个小混球,还骗我们什么了?”
哐当哐当……
火车慢慢开动了起来。
姚小虎在站台上追着火车跑着。
他一边跑,一边喊:
“我其实……”
“不叫姚小虎……”
“我叫姚……”
他的声音被火车的轰鸣声盖住。
火车越开越快,我回头只看到站台上,他向着我们离去的方向,
挥手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