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了山石榴的话,脸色一沉。
车厢中轻松的交谈氛围,瞬间变得死一般的沉寂。
土耗子,是南派对于盗墓贼的一种称呼。
山石榴怎么知道我俩下过古墓?
这种事,在那个年代,只要沾上,就很难说清的。
我看到大嘴已经暗中握紧了拳头,我也悄悄用力,准备将山石榴这小子放倒。
我俩倒是不至于杀了他。
最多就是将他打晕,然后塞进棺材里,我再和大嘴从最近一站下车。
那时候的火车票没有实名制,所以他也不知道我俩到底是谁。
要说山石榴这小子也不傻,只见他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于是他连忙找补,说:“二位元良,且听小弟一言……”
话到一半,大嘴第二次将山石榴按倒,吓得他哇哇大叫。
“……格老子的,二位元良手下留情啊……”
“小弟也是同行啊,道上的人都知道,南派驸马爷麾下,相字门,走九堂,山石榴……”
我一听到南派驸马爷这几个字,脑瓜子忽然“嗡”的一下。
驸马爷乃是南派盗墓魁首,民国时期与北派王十八共分天下。
驸马爷麾下四大把头,并称为王侯将相。
当年在问仙琅嬛中,雕骨起卦的人物,就是四大把头之一的耍猴人,者行孙。
山石榴说自己是相字门的,应该对应的是王侯将相中的“相”?
因为者行孙的原因,我对南派并没有什么好印象。
大嘴一看我的表情,就知道我心中所想,于是双臂又加了一担子力气,将山石榴按的更狠了。
“疼疼疼。”
山石榴痛苦大叫。
我怕他的叫声引来乘务员,于是蹲下身子,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说:“别叫,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不然的话……”
我指了指棺材,继续说:“不然就让你永远躺在里面,享受享受永久软卧。”
山石榴痛苦的点了点头,豆大的汗滴顺着额间滑下。
“第一个问题,你怎么看出我俩的身份的?”
我很在意这个,因为行走在外,遇到的人形形色色,三教九流五花八门。我竟然没有发现,身上有暴露身份的东西,这可是大忌。
这次算是运气好,山石榴这小子自己说出来的。
如果遇到直接举报的,那我和大嘴第二天就得去见马克思。
山石榴用下巴颏,指了指地上的油纸,说:“这东西,只有土耗子才能弄得到,叫灯油筋儿。我刚刚在棺材里,偷偷看你们用它包东西。”
这油纸,正是姚小虎给我包《门方六要》残页的。
果然姚小虎的家里,随便拿出一样,都是墓里的东西。
我对灯油筋儿有所耳闻,只是没亲眼见过。
这东西只有千年以上的大墓中才可能有。
要说这大墓之中,都有长明灯。
所谓的长明,是油灯耐烧,可燃千年。
可是燃烧需要氧气,墓门一关,氧气一断,长明灯就会熄灭。
灯油就这样得以保留,凝结千年后,所形成的油膏,就叫做“灯油筋儿”。
灯油筋儿如胶如漆,盗墓贼将其取出来后,擀成薄片,再裁剪成想要的形状。
一般情况下,都是用它来制作防水衣,穿上之后极其轻便,而且耐磨防水,韧性十足。
有经验的盗墓贼喜欢穿这种防水衣,去盗挖水下大墓。
在行里,算得上一种极其难得的宝物。
包书的这一块灯油筋儿,虽然不大,但一看就是从防水衣上裁剪下来的碎料。
在山石榴眼中,这是一种极其奢侈的行为。
所以他才会一口断定,我和大嘴是下墓倒斗的顶上,土耗子中的元良。
我不露声色,继续问道:“第二个问题,你一个南派的小字辈,只身来北方要干什么?”
我怕他也是驸马爷派来,探查问仙琅嬛的人,所以才会这样问。
山石榴说:“我偷跑出来的。叔父失踪多年,我只知道他在安东,所以想来碰碰运气。叔父一走,相字门群龙无首,他再不回去,相字门就没啦。”
“乔无斗来安东干什么?”
山石榴一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大嘴见他吞吞吐吐,当即又加了一点力气。
“我说,我说,格老子的,轻一点,胳膊要断了……”
我说:“记住,别叫,好好说。”
山石榴点头,说起关于乔无斗的故事。
这个乔无斗,身为南派四大把头之一,性格却极为古怪。
他脾气顺的时候,怎么都行。
如果脾气不顺了,就连驸马爷本人都说不动他。
乔无斗之所以这样,也是仗着他身怀独门绝技,人称“相骨评尸”。
何为相骨评尸?
就是他盗墓的时候,有一个习惯。
在进入墓室后,乔无斗都是先开棺评尸,然后再决定是否摸金寻宝。
乔无斗手上没有斗纹,一手摸骨相骨的本事出神入化。
他以相骨手艺,摸遍墓主人全身,评他生前是非功过。
如果墓主人德不配位,乔无斗便会取尽墓中珍宝。
要是墓主人有德而无财,墓中陪葬寒酸。乔无斗便会将自己的钱财,留在墓室中。
同行都笑他,“陪葬品不够,自己来凑”。
所以乔无斗也算得上是古今中外第一个,往墓室中填宝贝的盗墓贼。
如此怪人,便是相骨评尸,乔无斗。
我听完之后,感觉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盗墓为了赚钱的,倒是不少。
盗个墓,自己还往里搭钱的,估计也就乔无斗这么一个人。
我说不上他多好,也说不上他多坏。
至于乔无斗身为南派把头,为什么要来北方。
原来是他听说王十八深陷安东深山大墓,所以才想着北上评尸。
评谁的尸?
当然是王十八的。
难怪盟中医院的老蒙医说乔无斗是个怪人。
这么看来,果真是一大怪。
我说:“王十八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乔无斗走了这么久还没回去,不会也折了吧?”
山石榴说:“不可能,叔父本事了得,怎能轻易就折。”
我说:“他的本事比王十八还大?”
山石榴一时语塞,不再说话。
“大嘴,放了他吧。”
“不问了?”大嘴说。
“嗯,一条绳的蚂蚱,蹦不出什么新花样。”
“好。”大嘴松手站了起来。
山石榴“哎呦”一声,接着扭了扭脖子,又转了转胳膊,显然是被大嘴压得够呛。
可还没等他缓过一口气。
就听原本锁着的车厢门,忽然打开了。
一个乘务员怒气冲冲的指着我们说:
“你们躲在这里干什么?给我出来,查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