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水干涸,月光注入。
干尸一身皂袍,盘膝而坐。
也不知他在井底坐了多久,身上的衣服早已辨别不出本色。
单从衣着款式,再结合潭中的冥河娃娃,可以推断出,井中之人大概是南北朝时期的人物。
魏晋南北朝距今一千五百多年,干尸能保存的这么完好,可以说是个奇迹。
小胡的胆子很大,他朝着井里探头,就看见干尸仰着脖子,双眼凹陷,像两个黑窟窿。
大嘴说:“井就这么大,一眼都看到头了,哪里有出去的线索啊。”
小胡说:“也不一定,别放弃。我看井底也不深,你俩守着,我下去看看。”
我拉住小胡,说:“你被线虫吸了血,现在还很虚弱,还是我下去吧。”
我起初是想让大嘴下去的,但他的体型太壮,再加上那两大片屁股扇子,我真怕他把井口堵死了。
所以,还是我下吧。
小胡说:“你们包里有百股绳吧?捆上再下,安全一些。”
大嘴说:“可不用,这小子上树掏鸟蛋一绝,后蹄前爪捣腾的可快了,人称鼓楼大马猴,下这么浅的井,用不着绳子。”
我朝着大嘴的屁股踹了一脚,对小胡说:“绳子不用了,看着也就两米多一点,我去去便回。”
说完,我双腿微弓,向着井中纵身一跃……
……
在我刚刚跳进井里时,我还没感觉哪里不对劲。
可是,一秒过去了,两秒过去了……我还没有落到井底。
“卧槽,有诈。”
我心中大骇,就听到头顶传来大嘴的声音。
“诶?陈大夫,你怎么悬在半空的?”
我循声抬头看去,就看见我距离井口已经很远了。
这么远的距离,完全超出了目测的两米多。
以这个高度,我要是直接摔在地上,估计拿铲子铲起来都费劲。
我暗骂自己大意,又不甘直接变成馅饼,于是双手张开,想要找到一个着力点。
“唰”
我将双手手掌撑在井中的岩壁上,瞬间就被磨的血肉模糊。
都这个节骨眼上了,我哪里还顾得疼痛,咬牙继续用力,这才稍稍抵消了一些下降的速度。
“噗通”
就在速度减缓的同时,我双腿一麻,重重的坠到了井底。
趴在井口观察的二人,也觉得不对劲。
“你这是怎么了?看样子不对啊,奇了怪了。”
“陈大夫,用不用我下去帮你?陈大夫……”
大嘴和小胡说着,就要下井查看我的情况。
这青石井太诡异了,不能让他俩下来。
此时我浑身上下剧痛无比,嗓子眼更是一阵阵腥甜。
我吐了一口血沫,咬牙对着井口喊道:“别……千万别下来……这口井有障眼法。”
显然井口的二人不理解我在说什么。
我解释道:“你们扔一个石头下来,就明白了。”
廊桥之上也没有石头,大嘴在包裹中翻了一会,拿出一枚子弹,投进了井里。
这枚子弹在他们眼里,落下的速度非常慢,就像是被卡在半空中一样。
可是在我看来,子弹下落,就是正常的速度。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异象。
我观察了一下井中的构造,发现垒砌这口青石井的每一块石头,都大有学问。
井底的石头偏大,垒放的角度微微向内倾斜,在颜色上,更偏向于深青色。
距离井口越近的位置,青石就越小,而且角度也不断外倾,颜色也逐渐变成了淡青色。
所以人趴在井口向里看,就会产生万花筒一样的错觉。
实际二十多米的高差,就这样被伪装成了两米多一点。
我把这些告诉了大嘴和小胡。
小胡说:“你动一动胳膊腿,看有没有摔折的地方。”
我说:“没折,就是落地震了一下,胸口有点闷,不过不要紧,给我扔下来点绷带,我把手掌包扎一下。”
小胡还是担心。
大嘴说:“陈大夫说自己没事就是没事,你没听我怎么称呼他吗?陈大夫,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医疗专业。”
我一边将绷带缠在手上,一边骂道:“老子是兽医,专治你吹牛逼。”
现在,我可没时间和大嘴扯皮。
我慢慢靠近井底盘坐的干尸。
我上上下下,对着干尸仔细看了遍。
越看,我越觉得异样。
我和父亲学过一些风水,再加上从小耳濡目染,也对墓葬习惯颇有研究。
自古修建陵墓,讲究的就是个顺逆关系。
顺,就是顺应天时,诸如顺风水,顺地气,顺格局脉络等等。
逆,就是悖逆人心,防的就是一手盗墓贼。这才有了墓中机关,诸如流沙滚石、暗箭毒烟。
陵墓修完了,接下来就是安放墓主人。
墓主人一般都会安置在陵墓的核心位置,这样才能吸足地气、占尽天时。
当然,成殓尸身的棺椁也大有讲究,这里不赘述多言。
可是无论哪种成殓方式,都没有直接将尸身置于井底的道理。
而且一路走来,我甚至感觉,这些机关和算计,都像是墓主人在和我们开玩笑。
能设计出蛞蝓和盐矿的机关,还能设计出大鱼和鱼饵的机关,还有引人误判,自愿跳入万花筒一般的井里……
这些机关,哪一个单拎出来,工程量都非常浩大,而且费尽心机心血。
这种工程量,如果兑换成流沙泽外的瓮城,几乎可以将整个小连峰都围起来。
可就是这样精巧复杂的机关,却像是逗人玩一样。
给人搞得半死,却留着一口气。
最最重要的是,这个墓中,没有任何陪葬品。
难道……
我脑中想着,眼神忽然注意到了干尸的衣服。
干尸身上的皂袍几乎已经碳化,上面布满了细小的纹理,像是一块打碎的陶瓷。
如果不仔细看,很难辨别出来。
之前我借着头顶的月光,一直没有打开手电。
现在我看出了一些不符合常理的地方,于是打开手电筒叼在嘴里,又凑近一些,仔细观瞧——
干尸身上碳化的皂袍,是被人捏碎的。
这人手上功夫了得,每捏一下,整个手掌的力道都极其均匀,这才使得皂袍上虽然出现了裂纹,但没有完全破碎。
手法高明!
可是,这人为什么要捏碎干尸的衣服呢?
难不成,是为了摸骨?
摸骨!
我脑中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民国南派四把头之一,
相骨评尸,乔无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