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方六要》下卷,目录中记载医邪偏方一百七十四个。
因为姚爷爷烧了一半,所以这本残页传到我的手里,只剩六十多个方子。
在这为数不多的方子中,记载着很多治疗奇病怪病的方法。
比如魏芳的失心疯魔,需要引魂归位。在服用还魂水后,次日即可痊愈。
说不定老班长弟弟的疯癫毛病,也可以用医邪偏方治疗。
我们几人都在大路边等客车,我决定借着这个时间,好好问一问。
我说:“老班长,你弟弟的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老班长说:“有十年了吧。”
“怎么得的?”
老班长听了我的话,眼神看着北边,有些出神。
我轻轻的唤了一声,“老班长……”
“哦,我弟弟的病啊,还要从那一年说起……”
老班长徐徐道来。
原来史久丰的疯癫毛病,并不是什么邪病,而是受到了极大的精神刺激,再加上终日酗酒导致的。
这事还要从十年前说起。
那一年,史久丰和他的爱人因工作调动,一起搬到千山林场附近居住。
史久丰当年二十多岁,人长的又高又帅,还在诗词方面,有着过人的天赋。
上到古乐府,下到唐诗宋词,包括现代散文诗等等,只要是诗词领域的东西,他都是信手拈来,出口成章。
史久丰自己撰写的诗文底稿,就装满了足足三大箱。
白天生产劳动的时候,偶尔还会来上几句。
林场附近的人都叫他“小秀才。”
史久丰靠着自己过人的才华,很快就加入了省作家协会,并且多次带着自己的诗歌,到盛京朗诵交流。
年轻有为,才华横溢。
史久丰一时间风光无两。
可不幸,却在背地里暗自酝酿……
就在同一年,史久丰的爱人突然染上重病,多方治疗无果后,二十出头便撒手人寰。
突如其来的噩耗,让史久丰悲痛欲绝,始终走不出丧妻的阴影。
他几乎成了行尸走肉,每日守在妻子的坟头,嘴里嘟囔着奇怪的话。
有时还双手举过头顶,放声大笑,有时蜷缩在坟边,嚎啕大哭。
场里的人感觉可惜,好好的一个小伙子,就这样疯了。
老班长想了很多办法,先是劝,后是打,都无济于事。
眼看着史久丰日渐消瘦,老班长这才发现,他这个弟弟已经好几天都不吃饭了。
老班长去到史久丰家里一看。
他家的米缸里,一粒米都没有。
那时候千山林场还给史久丰分公粮,无论他是疯是傻,也不会饿着肚子。
可是米缸见底也是事实。
粮食呢?
去哪了。
老班长担心弟弟,问又问不出答案,他只能自己去找。
这一找之下,老班长这才发现。
原来史久丰将所有的口粮,全部偷偷酿成了酒。
那个时候,私自酿酒是违法的。
不是因为食品安全许可之类的问题。
而是粮食短缺,人吃饭都吃不饱,哪有余粮去酿酒。
那个年代,粮食缺到什么程度?
例子很多,我只举一个普及面比较小的。
那就是榆树面。
榆树面的别名,叫榆树皮面。
顾名思义,就是将剥下来的榆树皮,磨成粉面状,然后掺在玉米面、红薯面或是高粱面里。
现在有一种说法,吃榆树面可以通便,膳食减肥,改善人体膳食纤维。
那时候,吃榆树面可不通便,也不健康,吃多了甚至连屎都拉不出来。
为啥?
榆树皮掺的多啊。
一斤面里面能掺几斤的榆树皮,这还不是顿顿能吃上。
现在很多老人喜欢偶尔吃点榆树面,说是追忆儿时的味道,在我看来,那也是一种忆苦思甜。
就是这样一个粮食短缺的大背景下,千山林场给每个老百姓分发口粮,已经算是少有的福利。
可史久丰偏偏不拿这个当回事,还擅自将粮食酿酒。
老班长将弟弟揪回了家,关在屋子里一顿毒打。
老班长一边打,一边骂道,你个兔崽子,现在这个时期,一口粮食就是一口血,你多喝一口酒,就可能喝下去一家子的命。你怎么有脸喝的?看老子不打死你。
可是史久丰不为所动,哪怕是被老班长打的满脸是血,双腿都走不了路,他还是爬到酒坛子边上,“吨吨吨”喝上几大口,然后又爬向妻子的坟茔边。
老班长无奈叹气,再加上他那时候是测绘二班的主力,连队里催得紧,要求他迅速归队。
于是老班长只得将弟弟托付给千山林场的老场长,便匆匆回连队报道了。
如今算下来,已经过去十年了……
……
我安慰道:“你弟弟是因为爱人离世,一直走不出来,所以才用酒精麻痹自己。现在生活条件也好了不少,粮食起码够吃饱了,他自己那份不吃就不吃吧,酿酒喝点,也无妨。”
大嘴说:“可不,咱们昨晚不才干一瓶茅台吗?”
老班长说:“按他那个身子骨,这么折腾下去,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了。恰好你们这次去的就是千山林场,所以才……”
我说:“老班长放心,我和崔大嘴走到哪里,都是测绘二班的兵,这种照顾人的小事,就包在我俩身上。”
大嘴在一旁连连点头。
我们几人在大路边上又聊了一会,小胡突然摆了摆手,说:“车来了,客车来了。”
只见远处的山路上,转过一辆红白相间的大客车,司机看路边有人招手,就一脚刹车踩到底儿,将车子定在我们身边。
我一看司机这个架势,心中不由暗暗叫苦。
我本来就晕车,特别是安东地区的山路,真是让我有苦难言。
如果赶上个车技好的师傅还能勉强忍忍,赶上这种愣头愣脑的司机,我估计要把昨晚吃的喝的都吐干净不可。
这车不坐还不行。
去往千山林场的客车,两天才走一趟,而且司机也不换,常年就是这么一个人。
无奈,我硬着头皮上了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老班长和小胡摘下帽子,对我们挥手道:“一路顺风。”
我从车窗探出脑袋,说:“送君千里终须别,二位战友,再会。”
大嘴趴在我身上,几乎将半个身子都伸了出去。
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一边挥动着,一边坏笑着说:“嘿嘿哈哈,老班长,小胡,你们的战斗牌香烟,都被我顺走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