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在比北燕国更北的地方,在古羲大陆的尽头,有一座不知经历了几千年风霜的城邦,名唤飞龙城。
飞龙城与古羲大陆五国皆不相连,终年出于极寒风暴之中,一年中有十个月的时光都是冰雪皑皑一片,只有盛夏时节,化了冻的黑土地上才浅浅长出些稀稀拉拉的杂草,没多久就又被新一场的大雪掩盖了。
这座城邦里,无法农耕种植作物,连畜养牛羊也是不可能,所以,就连骑在马背上,四处游牧,对土地极为渴求的北燕国,也不屑于攻占这里。正如它的名字一般,这座城市犹如是一只飞龙一般,不知何时飞到了这里,便在这冰雪琉璃世界中一日日,一年年苟延残喘着。
但这并不意味着,这里是一座死城,与此相反,在耸天的黑色城墙之后,是一片喧嚣景象。
这座城市里,是鳞次栉比的黑油木房屋,寻常的住家没有多少,却多是妓院,酒肆,烟馆和赌场。狭窄的黑油路上,来来往往的,也大多是些放浪形骸的,贪婪享乐的登徒浪子,要么就是些放了火的,杀了人的,追杀仇人的,躲避仇家的放逐之人。
多少个年轻富贵的官宦公子哥儿听说了这么一个逍遥法外之地,带着万贯金银过来体验人生,来了之后,却再也离不开了,数月之后,往往就能在城根儿地下的乞婆乞公里面看见他,黑眉浊眼,了无生气。所以,这座孤零零的城邦又被当地人称呼为“有去无回”的地方。
黑龙城中央,在一片赌坊妓院的围绕下,有一块专门辟出来的广场,方圆百尺,围着两三人高的铁栏杆。栏杆中央,一柄旗杆高高耸立在乌黑的天幕之下,只是旗杆上挑的,并不是任何旗帜酒幌,而是一个红色锦袋,锦袋里面鼓鼓囊囊,似是沉甸甸的一般,再强劲的北风也吹不动它分毫。
飞龙城里的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什么,是黄金,货真价实的纯金锭子,这是这座城市心照不宣的一个游戏。
飞龙城没有主国,但是并非毫无管制。城主来自一个叫做黑龙帮的组织,每日里管理城中大小事务,解决各处纠纷,也都是黑龙帮的手下完成的。
这旗杆上的黄金,便是城主放进去的。
“想要这锦袋里面的黄金,尽管去拿!”黑龙帮放出话来,“只要能拿得到。”
想去拿黄金的人,免费入场,围观者每人一两银子。入场之人,需得两手空空,凭自己的本事,把那沉甸甸的锦袋从旗杆上拿下来。当然,光拿下锦袋,这不算是什么难事,真正困难的,是旗杆之下卧着的一匹雪原狼。
这匹雪原狼,是城主前些年出城打猎,在一片冰原上发现的,那时候还是一个小崽子,还没有断奶,似乎是跟母狼走散了,差一点就冻死。
城主将它带回城内,先是用鸡鸭肉喂养,后来有一次,正好抓住了一个欠了千金赌资的家伙,不仅不还钱,还扬言领兵掀了那赌坊,看来不知道是哪个国家的带兵将领。
这家伙被领到城主面前的时候,已经被打得浑身没一处好地方,但是嘴里还骂骂咧咧,说些无法无天的瞎话。城主正好在场院里喂已经三岁的雪原狼,被那人吵得心烦。原本打算让手下乱棍打死,扔到乱葬岗完事,没想到手底下的雪原狼却突然兴奋起来,似乎要挣脱拴着它的锁链。
城主一思量,便明白了,这小崽子是闻见了那人身上鲜血的味道。平日里,他也喜欢用些活鸭逗它去追,不知道面对一个大活人,这小崽子的本事怎么样。
于是城主命人放开那欠债的家伙,那人先是有些不解,以为要放自己离开,没想到城主紧跟着就解开了一只灰色小狼的铁链子,拍拍它的脑袋:“去吧!去吃吧!”
这一次的较量很快就结束了。雪原狼早就急不可耐,不等下令就一个猛扑,瞬间一道灰影到了那家伙面前。那人自然是翻身就跑,但是没跑几步,受伤的断腿一个趔趄就摔倒在地,一回身,那匹小狼已经扑在了它的胸前,黄色的狼眼一动不动盯着他,露出尖利的獠牙,呼吸出的白色雾气腥臭,一阵阵扑在他的脸上。
那家伙刚要开口求饶,雪原狼已经一口咬下,直接将他的喉管咬断,汩汩热血冒着白气流了出来,那人眼睁睁地看着小狼伸出猩红的舌头,贪婪地舔噬着自己的血肉,然后断了气。
领主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在雪原狼吃饱喝足之后,命人把那剩下的支离破碎的身体拿出去扔了,若有所思地拍着小狼的脑袋。
没想到自那以后,冰原狼就再也不愿意吃鸡鸭肉了,尝过人肉的鲜美之后,谁愿意再去啃那硬帮帮的骨头?
别的地方先不论,在这飞龙城,找几个倒霉鬼天天喂小狼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精于盘算的城主有了一个新点子。
第二日,城中便立起那只高高的旗杆,挑起了金灿灿的黄金。不管是谁,只要能过雪原狼这一关,顺利拿到锦袋,黄金便是那个人的。而且,要是有一个人死在了冰原狼口中,黄金便会增加十两,直到最后拿到黄金的那个人。
而城里的其他人,从此也多了一项娱乐活动,只要一有人挑战,便四处响起鸣锣打鼓的声音,乌泱乌泱的一大群人都驻足在铁栏杆外,欣赏一出惊险刺激的人狼厮杀。
刚开始的时候,挑战之人络绎不绝,好多得些黄金再去那温柔乡快活,也不把那只没长大的小狼放在眼里。但是,死在狼口的人一个接着一个,而且,这小狼也在一日日长大,如今光是四足立起,就有一人之高,竟比猛虎还要壮上一圈,敢于挑战之人越来越少。
不过,毕竟飞龙城里永远不缺鲁莽无谋之辈,特别是那些在妓院里耗光了银钱,妈妈们又催促的紧的风流浪子,或者是在赌场里输红了眼,急需翻本的银钱的赌徒们,往往心一横,就往这广场走开了。
只是,已经数月没有人从那雪原狼口下活着拿到锦袋了,锦袋里的黄金,已经积累了三百两之多,兀自挂在旗杆之上,向来回的路人招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