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武三年末。
虽然连年战乱,但是在这段辞旧迎新的日子里,季汉、曹魏、孙吴三家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偃旗息鼓,各地均无战事。
成都,刘邦背着双手走在街上,身后执金吾列队相随,显得煞是威风。
百姓们看到陛下出来巡游,也顶多是嬉笑着让个道,并没人诚惶诚恐,显然已经是习以为常。
刘邦有些百无聊赖,要知道,在来此之前的每一个春节,他的身边都围着那一帮老兄弟,可是这次,恐怕就要他自己一个人过了。
“啪!啪!啪!”
周围传来了零星的爆竹声,突如其来的巨响让刘邦吓了一跳。
执金吾上前提醒:“陛下,是有人在放爆竹。”
“爆竹…”刘邦回过神来了,自语说道:“啊…爆竹,朕都多少年没听过爆竹了…”
四百年前,在他入主长安,登基称帝之后,爆竹这种民间之乐,吕雉和一众大臣们就不许再宫里放了。都说得很好听,说是怕爆竹会影响到皇宫里祥和的气氛。
那宫廷里祥和与否,他还能不知道吗?
刘邦正要凑过去瞧个热闹,忽然一个孩童跑过来,没留神撞到了他的身上。
刘邦自然是纹丝不动,这孩童则是跌倒在了地上。
只见这个孩子浑身脏兮兮的,就连身上的棉衣都有着不少的破洞。与刘邦这一撞,又有许多棉花从破洞里飞了出来。
反观刘邦,身上的龙袍被撞得黢黑了一大片。
“我…我不是故意的,请陛下饶命!”孩童大约十来岁的年纪,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刘邦笑了笑:“哈哈哈,一件袍子,一个孩子,哪个贵重?朕还没老糊涂呢。”
孩子胆怯地望着周围的执金吾,见无人与他较真,这才爬了起来。
“大过年的,不在家里陪着爹娘,出来干什么?”
“我爹娘都死了。”
“胡说!哪有小孩大过年的这么咒自己爹娘的?”刘邦的脸绷了起来。
孩童回道:“我说的是真的,我八岁的时候我娘就死了,是在汉中运粮,从山上滚下来摔死了。前年,爹也死了,在夷陵,被烧死了。”
刘邦闻言,知道小男孩说的是蜀汉的汉中之战与夷陵之战,两次大战分别对战曹魏和孙吴,蜀中可以说是倾国之力了。
尤其是汉中,当时逼得诸葛丞相没办法,索性全体动员,男子当战,女子当运!
刘邦嘴里觉得有些没味,咂摸了两下,又觉得有些苦:“算算年纪,你得有十四了吧?叫什么名字?”
“我叫陈子,再过两年,等我十六岁,长得高了,我就给陛下当兵!”
陈子的话,引得周围的执金吾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刘邦没有笑,他一脸严肃地看着陈祗:“你这么瘦弱,就是去当了兵,能拿得动刀枪吗?先好好活着吧。”
然后对身后的执金吾吩咐说道:“给他些钱,让他去买件袍子吧。”
执金吾从腰上解下了一个钱袋,刘邦接过掂了掂,递给了陈子:“拿着,朕赏给你的。”
陈子接过了钱袋,神色复杂。
刘邦也没再说什么,他越过了陈子,向远处爆竹声走去,他喜欢热闹,要急着去看热闹了。
陈子独自一人站在原地,仍旧没有动。
这时,一大帮衣着华丽的小孩跑了过来,围住了陈子:“陈祗,你真厉害,陛下果然赏赐你了!”
“赏了多少钱?打开看看,我们去买吃的吧!”
“我爹在家里下令说全家以后不准奢靡,搞得我都没什么零花钱了。”
陈祗一把扯下身上破旧黢黑的棉袍,露出了里面华贵的衣裳,没想到竟然是个富家子弟!
“这钱我是不会用的,我还要回去向我的小外公请罪!”陈祗说完,不理会其他人,径直向家里跑去。
其他孩子面面相觑,他们有些不明白,明明是陈祗先提出向陛下要些赏赐来请大家吃东西,怎么又反悔了?
不过现在正主都走了,其他人也只得一哄而散,各回各家。
街头,刘邦望着百姓家门口燃放着爆竹,看得正高兴,忽然一名执金吾凑了过来:“陛下,刚刚赏赐的那个小孩,进了司徒许靖的家中。小人去查过了,他并不是个孤儿,而是许靖兄长的外孙。”
许靖?刘邦想了一下,反应了过来,就是那个被蜀汉朝廷当做吉祥物一样供着,却没有实权的司徒。
“那他怎么穿成那个样子?还有,许靖不是死了吗?”刘邦十分惊讶:“家里人虐待他?”
“没有,听说大司徒家里人对他都很好,没人虐待他,好像是一群孩子在闹着玩。”执金吾将刚刚的一切都看在眼里:“诓骗陛下赏钱,要不要捉拿问罪?”
“害,闹着玩的,吓朕一跳,孩子闹着玩你和他计较什么?”刘邦不以为意,继续看着烟花爆竹。
执金吾不再言语,退到了一边。
爆竹一声声炸裂,刘邦正笑着,忽然一声炸响,让他的笑容瞬间收住了。
“去,把附近的官员全都给朕叫来,朕有话要问!”
执金吾留下部分人继续护卫刘邦,其他人四散离去,没一会儿,一群官员连走带跑地赶过来了。
刘邦不等他们见礼,上前问道:“朕问你们,这附近可有孤寡孩童?”
群臣被问懵了,唯有一名官员上前回答道:“陛下问的,可是因父母战死而剩下的遗孤?”
刘邦对他多看了一眼,这个人他有些印象,好像是朝中的谏议大夫,叫费诗。
“正是,费大夫可知详情啊?”刘邦紧盯着他问道。
“汉中、夷陵之战后,我国中青壮劳力多有战死,就连女子也死伤不少,留下的孤童极多。臣每每上朝,都曾见不少孩童,沿街乞讨。”
刘邦听完,又问道:“那朕今日怎么没见到呢?”
“诸葛丞相曾下令,每逢新春佳节之际,朝廷都会在城东为这些遗孤供给饭食,因此,街道现在没有身影,想必是吃饭去了。”费诗如实回答。
刘邦恍然大悟:“哦,对对,朕险些忘了…行,没事了,诸位回家吧,是朕打扰各位了。”说完,刘邦不理会一众大臣,领着执金吾向诸葛亮的丞相府而去。
一众官员都有些莫名其妙,莫名其妙地来,莫名其妙地走,自己甚至和陛下一句话都没搭上。
费诗却笑得很开心,他虽是谏议大夫,可平日里却难有与陛下说话的机会,纵然有些建议,也只能传递到诸葛丞相那里。
可每次他的建议,丞相总是先他一步想到,为此他十分郁闷。
今日虽与陛下短短交谈几句,但他看得出,陛下是虚心纳谏之人,自己以后飞黄腾达的机会,可就多了去了!
刘邦来到了丞相府,见不断有官员进出丞相府,他站在了门外,犹豫不决。
执金吾欲上前去想丞相府的门房通报,被刘邦给拦住了:“丞相事务繁忙,先别打扰他,我们先走。”
……
而司徒许靖的府中,瘦弱的陈祗跪在了后堂,对着自己小外公的灵位说道:“小外公,陈祗知错了,陈祗只是想为小外公出口气,陈祗以后再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