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林卿璇吵过闹过，疯狂起来甚至将沈宴送来的东西全部扔出门外，可沈宴不是冷眼旁观就是拂袖而去。

后来，这个人连她的门槛也不再踏入，徒留她一个人在倚霞园里“枯死”。

即便发生了之后那件事，他也从未提过要休了她……

见林卿璇神情游离，清瘦的脸颊越发苍白，沈宴只道她心虚害怕，虽心中俱是失望，怒气却缓和几分，他别过眼道：

“你去和母亲还有菱芷道个歉，这件事就算过了，只须日后安分守己，我也会尽到丈夫的责任。”

内宅妇人终究需要一个孩子傍身，他就当是为了偿还这五年相伴母亲的情分。

“故人心已变，我要责任做什么？”

回过神的林卿璇垂下眸子，笑容里满是沧桑萧索的意味。

这个笑不是顾影自怜埋怨丈夫移情，而是嘲笑自己自诩觅得有情郎，到头来不过笑话一场。

犹记得那时她一身孝服走出家门，平日里慈爱的父亲老泪纵横，整个人瞬间沧桑许多，眼神中透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璇儿，你自幼性子倔、主意正，向往外面大千世界，实不该为了一个男人将自己困于方寸之地，做个天地变化两不知的贵妇。”

“人心易便，诸行无常，儿啊，你好自为之。”

叮嘱惋惜之声似在耳畔，是她瞎了眼，不禁辜负自己，也辜负了拳拳慈父之心。

幸好苍天有眼，给了她重来的机会，至少不会让父亲再体会一次中年丧女的哀痛。

林卿璇的笑容引起沈宴的一丝恻隐之心，他缓和语气轻声道：

“卿璇，当年年少不知何为两情相悦，误把疼惜当作动心，白白耗费了你五年时光，是我对你不起，但母亲和菱芷是无辜的，希望你能想明白，不要再做出让我讨厌的事。”

“放心吧，不会的。”林卿璇轻声回应，随即抬起眼帘，双眸中俱是决绝：

“沈宴，我要与你和离。”

和离？

这个选项从未在沈宴脑海中浮现过，此时听到顿时一愣，回过神，他眼神微眯，喉咙深处溢出一声哼笑：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一个商户之女若与夫家和离，如何能在这上京城活下去？就算回到你父亲那儿，他又能为你寻得什么良家？”

林父的妻子早亡，膝下只有林卿璇一个女儿，纵然经商有道攒有家底，可又有哪个高门大户真正看得起商贾之流，愿意和他攀亲家呢？

更别说娶的还是一个与夫君和离的二婚女子，连个贵妾也攀不上。

“难不成你要去给那些人做侍妾吗？”

听到此话，林卿璇依旧神色沉静自如，宛若清风明月般坦然：

“那就不劳侯爷关心了，和离后我就算沿路乞讨，也与侯爷无半分关系。”

沈宴原本还觉得这人在闹脾气，那双清亮如水的眸子却让他神情一顿，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

“林卿璇，能不能不要胡闹了，若不是我们自幼定下婚约，你如今连侯府大门都进不了。”

说罢，他深深呼吸了口气，勉强收敛情绪：

“你放心，日后等到合适的时机，我会给你一个亲生的孩子，这个孩子将会成为你日后的依靠。”

这也是他思前想后所能做到的仁至义尽，今日正好借此机会说清。

“这就是你所说，尽到丈夫的责任？”唇边的笑容若隐若现，林卿璇语气散漫：

“白菱芷也同意你到我房里吗？”

见她提到菱芷，沈宴不禁攒眉，下意识移开目光，冷冷道：

“仅到你有了孩子为止。”

听到这话，林卿璇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只觉此事荒诞无比让人作呕，几息过后她扬声道：

“绿拂，送客。”

站在不远处的绿拂闻言立即跑过来，冲着沈宴福身抬手：

“侯爷，请，我们小姐要休息了。”

见林卿璇如此态度，沈宴也不愿久待，临走前，他语气不耐道：

“我这么说是为了你好，希望你认真考虑。”

目送这人的背影离开，林卿璇深深呼吸了几口气，心中那股沉闷之感才勉强消散几分。

她虽为商户之女，却自小饱读诗书，父亲一直将她当作男儿教养，从未因她是女子便轻视半分。

父亲常说，士农工商，商人虽为末等，但只须行事磊落，心怀坦荡，到哪里都无需矮人一头。

谁知最想要将她踩在脚下的，竟是曾经那个眉宇间俱是正气的少年郎。

想到这儿，她垂下眸子掩住眼底的冰冷，冲着绿拂嘱咐道：

“明日你去各掌柜那儿，将这五年侯府拿走的物件列个清单给我，还有……打听下上京城最厉害的镖局是哪家。”

交代完将人打发到门外，林卿璇才想起床上还躺着一个人。

她走到床前将纱帘挂起，掀开被褥想要查看这人的情况，谁知就在她手指堪堪触碰到男子的胸膛时，却见这人突然睁开眼睛。

四目相对下她微微愣神，随即猛地抬起手，眼神闪躲道：

“你何时醒的？”也不知这人听到多少。

“很早。”男子低着声音回道。

看来该不该听到的都听到了，林卿璇唇角微微抽搐，不过须臾便又神色自若道：

“你中了剧毒，我已替你稳住心脉。”

男子闻言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震惊，而后半阖眼帘平淡道：

“我知道。”说罢，他又抬眸静静盯着眼前之人，问道：

“你想要什么？”

救人性命原本就有所企图，此刻这人率先提起恰好如她所愿，林卿璇垂眸思虑一瞬，抬起眼帘目光灼灼：

“我想和你做笔交易，我和你的交易。”

听到这个提议，男子眼眸再起波澜，哑声道：“继续。”

屋子里明明暗暗的烛光在林卿璇身上交织，她漆黑的眸子里仿佛燃烧起一团炙热的火焰：

“我替你缓解相思子之毒，你替我找出毒害我母亲的凶手，如何？”

之前她把脉时便察觉到，这人中毒已深，正因为解毒不得其法，才会在方才突然昏厥。

他需要她！

男子面具下那双淡漠的眸子逐渐变得深邃，难以察觉的暗涌从眼底闪现，良久，他道：

“好。”

次日清晨，林卿璇睡眼惺忪，便听到绿拂在耳畔悄声禀报，她翁声“嗯”了下缓缓睁开双眸。

那人虽答应与她合作，但自始至终不愿透露姓名，如今不告而别也在她的预料之中。

不过没关系，他迟早会来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