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滚滚,道路上留下两道车轱辘碾压过的浅浅痕迹,而晋山村也在徐清的眼中变得像面饼那般大了。
父母满含不舍的面容,以及四弟拉起扎着朝天辫小妹的小手,努力挥别的样子,依稀还在眼前。
此时的徐清也早已坐上刘老头拉货的牛车,在去风远镇的路上渐行渐远了。靠着左手边放着的,是灰白色打着补丁的包袱,包袱是徐母连夜赶制的,里面是一些衣服和干粮大饼之类的杂物。
右手边的一个用黑布包起来的块状物,是徐清特意带上的一本书籍,不知是丢不下书籍,闲暇时仍可一读,还是睹物思人,亦或是两者皆有吧。
怀揣着林文瀚写的证明信件,徐清想起林文瀚吹胡子瞪眼的固执模样,不禁莞尔一笑。
但是他告诫时流露出的关怀之意,却又让徐清心里一暖。
“不知这一去多久才能回来,一年、两年还是更久呢?”徐清有些痴痴地想道。
终于,遥远的晋山村在他眼中变成一个模糊不清的黑点,徐清最后深深望了眼家乡的方向,便转身看向了前方,一脸的平静之色,仿佛将身后的一切都抛之脑后,而牛车也在刘老头的驾喊声中向风远镇驶去。
只是徐清不知道的是,他这一走,却踏上了一条不同寻常的修仙之路,当他再次回到晋山村时,已是多年以后了。
……
正午时分,牛车堪堪到达风远镇,向刘老头道过谢后,徐清有些好奇的站在一家杂货店面前的街道四处打量起来。
听父亲提起过,在徐清小的时候带他来过一次,但那时候年龄极小,却哪有丝毫记忆。
眼前的风远镇人群熙熙攘攘,颇为热闹。就徐清正站的这条街道就足有七八米之宽,并且脚下都是青石板铺路,和徐清家乡的泥泞小路形成鲜明的对比。
徐清心中大为羡慕,但他第一次出远门,尤其是刚到这个陌生环境,有些胆小和怕生,也只在杂货铺前左看右看,不敢向前多逾越几步,但当他发现根本没有人在他这个小孩身上多注意一眼时,心中的胆子便渐渐放了开来。
将胸一挺,他也大模大样的学着别人在街上闲逛起来。
半个时辰后,将风远镇逛得差不多的徐清坐在一块青石台上,望着不远处飘来阵阵香味的油葱小饼店铺,干咽了几口口水,使劲吸了口空气中的香味,才有些满足的从包袱中掏出一个白面大饼啃了起来。
风远镇有两条主街道,东西与南北十字交叉,横贯小镇,算是方圆几十里比较繁华的小镇了,来往商贩众多,酒楼、饭店、杂货铺等各类商铺,更是让徐清大开眼界。
“不知道比风远镇更大、更加繁华的城镇又会是个什么样?”逛完风远镇的徐清不禁对那些大城镇心存一丝好奇。
当然他的闲逛并不是没有收获的,他到风远镇的最主要目的,就是找到能够到达大城镇的驿站,因为只有像风远镇这类的小镇,才偶尔有通往大城镇的马车。
驿站很好找,就在小镇的西北一角,而且他从驻守驿站的人那得知,下午就有几辆马车要经过风远镇,到附近的一个城镇去,徐清都不禁有些感叹自己的运气也太好了些,刚来便碰上这样的好事,他原本以为要在这里多等几天的,那样他的盘缠就有些不够用了。
前提自然是他能够顺利搭上马车,这才是目前他所担心的问题。
他打算吃完这个大饼就去驿站那里等着,万一出现错过马车这样的乌龙事件,那就得不偿失了。
不过他心中一直有个疑惑,那就是外面的世界似乎并非像林秀才所讲的错综复杂,人心险恶的样子,而他逛了这么久,也没有看到偷抢拐骗之类的事件发生。
徐清虽然有些不解,但他同样清楚他才刚从山村出来,不是一时就能下定论的,外面世界到底如何,还需要他去慢慢体会的。
其实风远镇虽然人流众多,但大都是附近的几个山村来往贸易,民风更接近晋山村,还是比较淳朴的,自然像他想的那些事情就极少发生了。
吃完面饼,徐清就在驿站附近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着,一边看着周围不算多的人流来往,一边眼巴巴的盼着马车出现。
等了不知多久,就在徐清被阳光晒得睡意朦胧地时候,突然被一阵马蹄声和嘈杂的说话声惊醒了。
他一个激灵,立马起身朝声音的来源望去,只见驿站前方不知何时停了四辆马车,其中有两辆一看就是拉货用的,并且两辆马车货物都已高高筑起,根本容不下其他东西了。
徐清见状,来不及多想的朝驿站走去。
几个车夫模样打扮的汉子正在说笑,最前面那辆马车外观华丽,很明显是给大户人家或者有钱人坐的,徐清犹豫了一下,向另一辆样式还算普通的马车走去。
他的这翻举动自然早已被几个车夫看在眼里,但那几个车夫只是自顾自的说笑,丝毫没有上前询问的意思。
也是,任谁看到一个穿着破旧衣衫,毫不起眼的小孩,即便背着两个包袱,恐怕印象也不会比一个乞丐好多少,几个见过世面的车夫自然瞧不上眼了。
徐清走到其中一个正给马喂草的车夫前,问道:“这位大哥,请问这是去陵城的马车吗?不知道路费多少?”
“嗯,”精瘦模样的车夫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显然遇到这类事情也不是头一回了,侧身瞥了眼徐清,应付道:“不错,是到陵城的马车,价格嘛,也很便宜,只要十个铜板。”
十个铜板,这么贵?这与他打探到的价钱贵了近乎一倍,摆明了是想坑他啊。
但是错过这辆马车,不知道还要等多久的,徐清如抓住救命稻草般,就想再次询问能不能便宜点,另一个颇为壮实的车夫却开口打趣道:
“行了,薛瘦子,一个穷小子有什么好为难的,”壮实汉子走到离徐清不远的地方,语气虽然没有那么冷淡,但同样不客气地道:“小子,你今天运气实在不好,他的车被人包了,而这辆车…”
他指了指华丽马车,继续说道:“坐着的可都是明府的家眷,绝不是等闲人可以坐的。”
壮实汉子说完,就不再搭理徐清,自顾自回到马车旁,留下一脸沮丧的徐清。
他虽然不知道什么明府,但一听就是大户人家,那辆专车,他自然没有福分享用的。
但是让他打道回府,也不太可能,徐清也许没有别的什么长处,但却拥有城里人少有的韧劲,也许是环境所致,徐清的骨子里还隐藏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头。
大不了多等几天,多挨几顿饿而已。
徐清紧咬着牙关,有些倔强地走到一旁,看着几辆马车休憩整顿,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咦,有点意思,让他进来吧。”一个略带惊讶的男子声音在精瘦车夫耳边响起。
“啊?这…您说的是刚才的那个小孩?”精瘦车夫有些吃惊地望向马车车厢,兀自不敢相信一般。
“当然,难道还要我说第二遍吗?”马车中的男子平静地问道。
“公子恕罪,小的这就去将那小子…那位小公子请来。”精瘦车夫陪着笑脸说道。
“马车里坐着的那位,可大方得紧,出手就是一大锭银子,还不带正眼瞧的,估计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出来游玩,自己可万万得罪不起。”精瘦汉子这样想着,腿脚却不敢有丝毫怠慢,笑脸相迎地朝徐清走去。
没过多久,脑袋还有些发懵的徐清,被精瘦汉子半推半拽的送进车厢内,当他回过头来时,只匆忙看到精瘦汉子一脸你走了狗屎运的郁闷神色。
车帘一放,他人就已经站在车厢里了。那车夫前后态度变化之大,让他几乎怀疑是不是上错车,进了贼窝了。
他局促不安地朝周围飞快扫了一圈,车厢内比他想象的要大,足够容纳七八个人也不显得拥挤。
“随意坐吧,这车虽然普通,但还算宽敞的。”正对着徐清的青年似车主般,随意地一挥宽大衣袖,微笑道。
青年二十七八的样子,穿着一身青衣,双**叉盘着,举手抬足都给人一种潇洒出尘的感觉。
徐清当下更不敢怠慢,连连道谢了数声,才有些拘谨的在车厢一角坐下来。
“举手之劳而已。”青年微微一笑,说完就不再搭理徐清,闭着双眼似乎神游物外了。
徐清见此更不会自讨没趣,他将包袱放下后,才有些小心翼翼地打量起车厢内的情况。
车厢内竟然还有两人,一老一少,并排紧挨着,像是一对爷孙,两人皆穿着普通的农家衣衫。
年纪大的是一位六十开外,头发花白的老头,老头的姿势竟和青年差不多,眼睛紧闭,盘膝而坐,唯一不同的是其胸口很有规律的上下起伏。
徐清仔细观察了下,发现老翁呼吸间隔时间至少比普通人长了三四倍,不过脸色好像不太正常的。
徐清不明所以然,只是觉得有些怪异,便把目光放在老翁旁边紧挨着的瘦小身影上。
紧接着,他神色一愣,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因为这个看起来比他还小那么两三岁的小孩,正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眼带警惕的看着他。
警惕?
他又不是坏人,有什么可让人警惕的,可能是肚子饿了出现的错觉吧。
不过徐清倒是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漂亮的男童,那白白的脸蛋,可比女孩子精致漂亮得多了。
徐清长得并不丑,相貌只能算普通吧,如果说车内的青年相貌俊朗,只是让徐清有些微的不自在。在这个男童面前,徐清就真的自惭形秽了。
与之相比,自己就是山上还没进化完全的猿猴,徐清脑中突然冒出这个古怪的想法。
男童打量了徐清一阵,似乎觉得徐清没什么威胁,才有些放心的将目光收回去。
徐清心中尽管又气又好笑,但对陌生人也没什么可说的,同样眼睛一闭,只是手上却暗暗抓着包袱,不肯放松。
一顿饭功夫后,马车也在轻微的晃荡中启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