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州城中,林府内。
林琦端坐椅中,听闻七里沟的最新消息,来者乃是那批假扮林永良、引开追杀者的护卫之一。此人能从重重包围中脱身,实乃侥天之幸。
“什么!你说什么?我爹的腿竟断了,还被你们藏于一洞穴中?”
林琦惊得腾地站起,忆及父亲的模样,心中如被重锤狠击般剧痛袭来。
“可曾见着一少年?”
林琦急不可耐地向传信之人描述吴筱曲的模样,然那人却只是连连摇头。
“大小姐,休怪小的说这晦气话,那匪众少说也有数百之众,且个个凶悍无比,更有一厉害至极的大宗师。那少年即便再强,遇此阵仗也是绝无生路啊!”
林琦颓然瘫坐椅上,她早该醒悟,不应再存有丝毫幻想。
此时,一群人吵嚷着闯入。他们皆是林氏族人,多为林琦的叔伯辈,甚至还有几位是祖父辈的。林琦瞧向为首那人,此人年岁虽长,却因保养得宜,瞧着仍是精神奕擞,容光焕发。他名唤林瑞业,乃淮南林氏当下最为兴盛一脉的当家,居于柳州城下方的东郭县,平素并不至柳州城。
“三爷爷,您今日怎得空来柳州城了,琦儿可是许久未睹您的风采了。”林琦赶忙起身迎上。
“哼!”林瑞业却冷哼一声,大剌剌地寻了把椅子坐下。
“我与永良不知说过多少回了,女子终归是要嫁人的,还是得着重培养儿子。再者说,女子天生便少了些男子的气魄。”
林瑞业毫不客气地对林琦说道:
“你瞧瞧你,不过是料理個家罢了,自家父亲已经生死不明,你还能安安稳稳地待在府上。我问你,缘何不遣人去救你父亲?”
林琦心下委屈,可对方辈分高在那儿,她也只得恭恭敬敬地回话。
“三爷爷,琦儿已然遣人去救了,只是未料及对方竟有大宗师强者。”
“啪”的一声,林瑞业气得猛拍桌案。
“大宗师很了不起吗?我林氏自初祖定居淮南,历经千年而屹立不倒,一个大宗师就妄图压制我整个林氏?”
林琦不敢再开口,林瑞业接着说道:
“千人拿不下大宗师,那就派一万人,一万人不够,整个淮南可组织十万兵马,他大宗师哪怕是天神下凡,十万兵马一人吐一口唾沫,也能淹死他。还有那小小太守就将你难住了,他李仕宝怕被陛下抄家,可他就没想过,若无我林氏,他这柳州太守又能安稳坐几日?”
林瑞业越说越气,最后他看着林琦冷笑道:
“我再问你,你起初派出千人援救失败后,为何后面就毫无作为了。”
林琦张了张嘴,话到嗓子眼又生生咽下。
此刻的她能说什么呢?说有个少年答应她,最迟两日便会将她父亲带回。
那少年是否还活着,都还是个未知数。
“罢了!你去闭门思过吧!这烂摊子老夫会亲自收拾。”
林琦闻言,愣在原地,她只觉一股深深的寒意直冲向心底。
这哪里是帮忙,分明是打算来吃绝户啊。
林琦惨然一笑。
“三爷爷,我爹尚未离世,我小叔也还在呢。您如此行事,是否太过心急了!”
“大胆!”
林瑞业恼羞成怒,他指着林琦半晌说不出话来。
此刻,已无退路的林琦,完全豁出去了。
“谁说我毫无作为,我已派人去救我爹了,最多明日,我爹便可归来。”
林瑞业不屑道:“你说的是那个叫吴筱曲的乞儿吧?若我没记错,半年前,他差点被打死之际,是你出手救了他。”
林琦那柳叶般的眉毛微微皱起,她发觉林瑞业似乎知道得太多了。
“有人出卖我。”
林琦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冬梅,以及另外几个贴身伺候自己的丫鬟,她们皆低垂下目光。
“这就无需三爷爷操心了,我爹能否归来,明日自然可见分晓。”
“好。”林瑞业不想把场面搞得太难堪,听林琦这般说,他也不惧再多等一日。
“再说了,一个乞儿,哪怕是绝世天才,大半年时间就能从大宗师眼皮子底下救人?”
林瑞业在临走之前,如此想着。
夕阳西下,余晖洒落,林琦小心翼翼地从林府悄悄溜了出来。
此刻的她,孤独而坚定,没有将自己的行踪告诉任何人。
她目光坚定地遥望着泗水城的方向,面庞上那苦涩的神情愈发浓郁。
“难道最终还是要走到这一步吗?”林琦在心中无奈地叹息一声。
泗水城是吴云舒带领军队暂时休养的地方。白天,林琦之所以竭尽全力争取一天的时间,并非对吴筱曲还心存幻想,而是想借此机会前往寻求吴云舒的援助。
如今,她已经彻底看清了自家族人的丑陋嘴脸。既然他们都毫不顾及血脉之情,那她也无需再顾及大局。
林琦毅然决然地离开柳州城,她频频回首,凝视着这座居住了将近二十年的城市。眼中流露出的不舍之情愈发深沉,但更多的是那份决绝与坚定。
她轻盈地翻身上马,正要扬鞭离去。就在这时,伴着落日的余晖,只见一马一剑一少年如疾风般疾驰而来。
在那少年的腋下,似乎还小心翼翼地夹持着一个人影。
“哎哟我去,少年郎,你慢点,慢点啊!老夫这把老骨头都要被你颠散架啦!”
林琦呆呆地望着他们,瞬间便听出了那是父亲的声音,而那少年,正是她原本以为已经死亡的吴筱曲。
吴筱曲隔着远远的距离,就看到了林琦的身影。他急忙拉紧缰绳,让骏马停下脚步。然后,他眼神疑惑地看着林琦,轻声说道:
“林姐这是要出远门吗?要去往何处呢?何不妨让我一起同行。”
泪水宛如断了线的珍珠,从林琦的眼中滑落。她的目光在吴筱曲和父亲之间来回切换,生怕眼前的这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觉。
“爹,筱曲,你们都还活着……”
“不,你爹死了,现在这个不是你爹。”
吴筱曲还没来得及开口,林永良便抢先说道。
看着父亲那副不着调的样子,林琦终于确定,这不是幻觉,父亲真的回来了。
“爹!”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哭喊着冲了上去,紧紧抱住林永良。这一刻,她将这几日以来积压在心中的所有委屈、担忧和恐惧,统统化作泪水倾泻而出。
泗水城外,吴云舒已然率领兵马在此驻扎了五天之久。依照周国军法的规定,行军途中不得在途经的城市停留五日。
故而今日,亦是吴云舒停歇于泗水的最后一日。
一匹快马,如疾风般携着军中加急文书,狂奔冲进中军大营。
吴云舒从士兵手中接过急报,凝视着上面的内容,久久沉默不语。
恰巧前来汇报军情的陈十三目睹此景,上前好奇问道:“恩上,究竟发生了何事?”
吴云舒将急报递给陈十三,自嘲般叹息道:“我这天下最年轻的大宗师之名,恐怕是要易主了。”
陈十三不明其意,缓缓打开急报后,亦愣在当场。
只见急报上写道:
魏国老牌大宗师陈孝峰现身淮南地界,遭十五岁少年吴筱曲击杀。已查明属实。
下方则密密麻麻写着吴筱曲的已知信息,以及事情的来龙去脉。
陈十三乃吴云舒亲信中的亲信,他知晓吴云舒的某些安排。
一字不落全部看完之后,陈十三看向吴云舒,满脸怒容道:
“恩上,赐我一支兵马,我去灭了这吴筱曲,他竟敢破坏恩上的筹谋,着实该死。”
吴云舒摆了摆手道:
“派兵倒不必了,人活于世,哪能事事顺遂如意,再说与天斗,其乐无穷;与人斗,更是其乐无穷。”
陈十三心中那口气难以咽下。
“就这么罢休了吗?”
“当然还未结束,咱们骑驴瞧戏,走着瞧便是。”
同样的场景,不仅发生在吴云舒这里,天下各个有能力知晓的势力,几乎都是前脚接后脚地收到了陈孝峰身死的消息。
而吴筱曲这个名字,就这般伴随着这个消息,首次以如此震撼的方式,出现在天下人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