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之后,缓缓走出一名男子。
这人正当壮年,面容深沉,头戴漆纱幞头,身着白色黑边的圆领澜衫。
行走间,大袖飘飘,颇有风度。
这书房与东厢房相连。
先前毒蜚将他叫到这里,他便有所准备。
如今看来,这人多半便是毒蜚口中的“贵人”了。
毒蜚一见这人,慌忙上前行礼。
随后又一把拉过长生,再次躬身道:“小徒口无遮拦,请王爷勿怪。”
这人哈哈一笑,便将目光落在长生身上。
长生自习武后,身高便远超同龄孩童。
来这儿之前,毒蜚还特意给他换了一身圆领窄袖的袍衫,更显身姿挺拔。
再加上他鼻梁高挺,双目如星,浑身洋溢着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英气。
偏偏长生又是个成年人的灵魂,于是,在这少年意气中多又了些许成熟稳重。
“好,好一块灼灼璞玉!本王走遍金、宋两地,如此少年,倒是难得一见。”
“多谢王爷夸奖!”
毒蜚马上表态。
这便宜师父真是为徒弟操碎了心。
长生淡淡一笑,“小子长生,敢问尊长名讳如何?”
“我的汉人名,叫完颜雍,方才在你口中自毁根基的完颜亮,是我堂兄。”
“王爷恕罪!”
见毒蜚趴到地上,完颜雍上前一步,双手将他扶起。
“蜚先生无须多礼!我与令徒甚是投缘。”
毒蜚只觉一股热血瞬间由脚底冲到脑门,当即坦白道:“不敢欺瞒王爷,老朽是想收他为徒,不过,这小子还未曾答应。”
“哦?”完颜雍愣了一下,随即想到一个问题,“如此说来,这少年所学,并非先生所教?”
“老朽惭愧!”
毒蜚早知老道不会武,明白长生必定还有师父。
“先生勿怪,本王方才听见你们对答,这少年见解独特,知晓时事。本王以管窥豹,料想在他身后,必有一位大才。”
说罢,两人一齐望向长生。
长生也不推托,朗声道:“家师名讳不可说,自号九阴真人,生于仁宗朝庆历年间,现隐居于熊山之中。”
这自是他早就想好的办法,造神。
反正一切不合理,都往“九阴真人”身上推。
毒蜚喃喃道:“庆历年间出生,岂不是已经过了百岁?”
完颜雍也惊道:“尊师身体可还康健?”
“家师以道入武,学究天人,如今早就到了返朴归真的境界,朝饮甘露,暮咽松枝.....”
随即在心中悄悄补了一句,除了饭量大点,脾气臭点,确实是位高人。
两人却听得眼睛放光。
“贤侄天赋过人,又有明师指导,前途不可限量啊。”
听到完颜雍的夸赞,毒蜚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
未几,完颜雍忽道:“贤侄,待到此间事了,可否领我拜会一下尊师?”
“自然可以。”
反正是空头支票,长生想也不想就应下。
完颜雍大喜,望向毒蜚道:“如此良才美玉,先生应早点招入门下才对。嗯,不如此间事了,随本王一起返回中都。”
毒蜚眼巴巴的望向长生,那神情似说,你松个口,咱师徒俩自此就飞黄腾达了。
长生笑笑,却并未开口。
在他心中,能称得上师父二字的,只有老道和老黄。
至于毒蜚,不过是陪他玩玩罢了。
等到二人离开,屏风后又走出一位身形伟岸、目光深遂的玄衣男子。
“完颜雍”一见这人,当即上前行礼,“玄素参见王爷!”
原来这玄衣男子,才是真正的金国王爷完颜雍。
这位假冒王爷的男子,姓张名普,字玄素,是世袭的铜州猛安。
张家世代服侍完颜家,算得上是心腹近臣。
为了安全起见,这才与心腹互换身份。
反正宋境之内,真正见过完颜雍的人,并没几个。
张普道:“这少年天姿不错,不如带回去好好调教一番,日后也好为王爷效力。”
如今完颜亮滥杀宗室、贵族,以至完颜氏人人自危。
完颜雍此番南下,既是为了公干,也是为了暂避锋芒。
可事情总有办完之时,那时,总要回归中都。
完颜雍若要自保,必须培植势力,广结人脉。
然后静待时机......
完颜雍淡淡回了一句,“这少年虽然惊艳,但真要成才,还需好好打磨。”
张普对自家王爷的心思极为清楚。
这位必然是动心了。
但他却不会亲自开口。
看来这事,还得再使把劲,好教王爷心享事成。
“玄素,那件事情可有眉目?”
“此事王爷不欲声张,故属下并未联络枢密院暗探,只是买通几位宋人官员,请他们帮忙打听寻找。只是年代久远,怕是.......”
完颜雍叹了口气,眼前渐渐浮现一个俏丽的少女形象。
想当年,他和这少女同为一家人,年龄也相仿。
只不过,一个嫡出,一个庶出,待遇却千差万别。
彼时,他不过一个少年郎,只能在少女受欺负时,多加照拂。
如今,他已是一家之主,在朝中也算得上位高权重。
便时时想着,若有机会,当寻回少女,好好弥补当年之憾。
感叹一番,完颜雍收拾心情,又道:“不知元统领此去可还顺利?”
张普道:“王爷放心。元统领既是铁浮屠出身的百夫长,也是金玉宫副统领,可谓智勇双全,行事自有分寸。”
原来完颜雍一行,自入宋境,便被人沿途追踪。
这批人武功高强,人数众多,双方接连交手,都折损不少好手。
为了安全,完颜雍这才与张普互换身份。
同时,还安排元统领带着几人,将追兵引走。
如今一个月过去,也不知此人死活。
西厢房内。
长生刚进门,向虎等人便一齐望了过来。
“你又跑哪去了?”
“那条土狗回来没有?”
“张瘸子到底靠不靠谱?”
“你能不能用点心?”
长生提起茶壶,便咕嘟咕嘟灌下半壶。
随后一屁股坐上软榻,静静看着地上几人。
突然,他对着向虎道:“我跟金人谈过了,他们只要兵书,并非一定要杀人。除非......”
向虎急道:“除非什么?”
“除非鹰嘴岩拿钱赎人。”
“多少钱?”
“一万贯。”
“......”
“没钱你还这么嚣张?”
收拾完向虎,长生才将今日之事跟众人讲了一遍。
孟极道:“如此说来,金人抢夺兵书,是蓄谋以久之事。”
向虎骂道:“若不是你这个软骨头,金人如何能拿到兵书?”
孟极回骂:“如果不是你中了金人奸计,我们何至于此?”
得,又来了!
过得片刻,屋内总算清静下来。
任谁嘴里被塞满破布,也是无法出声的。
长生这才说道:“四日后,毒蜚派出的寻书队伍便会返回。”
向莹接道:“这是正常往返时间,可也不排除会派人提前报讯。”
长生递过一个赞许的眼神,随后伸出三根手指。
“所以,我们真正的时间,只有三日。”
这条消息,他已送给张瘸子。
送消息的人,自然是阿花。
乡下土狗,喜欢到处沾花惹草,守卫们也没放在心上。
再加上毒蜚特许,阿花便可以自由进出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