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后,吴家坳又恢复了山野宁静。
面具汉子和一众黑衣人,护卫着完颜雍匆匆离开。
连乌古论元让、耶律雄等人的尸身都未带走。
林月儿也跟着完颜雍走了。
走前,她单独找到长生,盯着他的眼睛道:“等哪天我成为阿娘一样的女人,我再回来找你。”
老道和长生,都有心挽留,可始终未说出口。
向莹莹带着向虎的尸身,和剩下的土蛮兵士,也走了。
不过走时,给长生留下一块布帛,上面绣着去鹰嘴岩的路线图。
葬完死去的人,长生拍拍屁股,也准备走人。
吴管家和吴良才,硬是不同意。
吴管家希望长生能够掌控吴家坳。
吴良才,却是想拜师。
长生对此全无兴趣,只得先找个理由打发了。
第二日一早,长生、老道、阿花、大白踏上归程。
同去的,还有上官剑南、王三,和钱玉峰。
这三人已经听说九阴真人的大名,坚持要上山拜会一番。
想当初,长生抬出九阴真人这个名号,不过是为了替自己背锅。
可在此事之后,他突然发现,或许可以用九阴真人的名号,团结一批志同道合的伙伴。
嗯,万一以后再打架,咱也可以“摇人”。
众人路过二道河时,高小竹突然从废墟中冲了出来。
他怀中抱着一个铁盒,眼巴巴地看着长生。
“我今日收拾族长房间,在床下发现一个深坑,里面埋了这个铁盒,我想......”
毒蜚既然埋在睡觉的地方,这铁盒肯定极为重要。
长生下意识便要伸手去接,可一抬头,就看到高小竹殷切的眼神。
这是准备把自己当作长期饭票啊?
长生又悄悄将手缩了回来。
高小竹抿抿嘴,放下铁盒,就要离开。
长生看着满村的断垣残壁,终于没狠下心来。
“你......先把这些地方......收拾一下.......”
高小竹顿时大喜,连声道:“小官人,请放心,咱一定收拾得干干净净。”
老道见状,只得安排众人休息半个时辰再赶路。
长生打开铁盒,里面竟然堆满了信笺。
有的信纸已经发黄,显是时间久远。
好在毒蜚在每个信封上,都专门标注了时间。
最早的一封信,竟是写于十五年前,也就是绍兴十五年。
长生按着时间顺序,将这些信全部草草翻阅了一遍,顿觉一股凉意从脚底直窜心头。
这些信,全是一个自称“陆鸿机”的人,给毒蜚写来的回信。
从绍兴十五年到绍兴二十五年,共有十几封,信中全是关切问候之语,偶尔会夹杂几首小诗,或是见闻轶事。
可从绍兴二十五年开始,讨论时政的文字渐渐多了起来。
“绍兴二十五年?”
长生喃喃自语道。
那年他还是一枚社畜。
“倘若我没记错,”上官剑南回忆道,“大奸贼秦桧便是在这年病死的,那日我和帮中兄弟一起痛饮了三天三夜......”
钱玉峰当即喊道:“不错,那日丐帮兄弟也举杯共庆,好不热闹.....”
呵呵,难道不是贪酒喝?
长生一脸鄙视。
可上官剑南的提示却是对的。
他从绍兴二十五年后的信件中,随手拿起一封,上写“长远兄足下......”
全信很长,说的是秦桧死后,朝中就有主战派官员极力上书,为岳少保平反。
可官家一概不允,反而对上书之人大加训斥。
最气人的是,还将秦桧的党羽、铁杆投降派万俟卨召回中枢,并加以重用。
这厮升官后第一件事,就是和另一奸臣汤思退,向官家进献谗言,导致主战派重臣张浚,黯然下台。
长生又拿起另一封,上面写的是陆鸿机受毒蜚之托,前往姑苏去看望一位朋友的家眷。
陆鸿机说,他费了极大功夫,才找到那家人的住址。
可等他到时,那里已经是一个杂草丛生的荒宅。
他找附近住户打听后才知道,那户人家原本有些家产,在当地也颇有声望。
可数年前不知招惹了什么厉害仇家,满门上下十几口,被人悉数害死,却连凶手都不知道在哪儿。
看到这里,长生顿时心中一动,这户人家,只怕就是耳鼠的家人。
当时他就奇怪,毒蜚长年呆在熊山,又如何得知这些事情?原来都是这个陆鸿机提供的情报。
再往下翻看,有几封是陆鸿机对宋金局势的分析。
条理脉络清晰,数据收集详实,更重要的是,与毒蜚当日所讲,几无出入。
长生又翻开了近几年的书信。
其中一封,是绍兴二十八年的。
信中说,年初礼部侍郎孙道夫出使金国,回来后便提醒官家,“金人必将背盟南侵”,官家却认为,“朝廷待之甚厚,彼以何名为兵端?”
随后,年过花甲的孙道夫便被贬去绵州。
最后一封,是今年年初送来的。
信中说,金国翰林讲学士施宜生,于去年年末出使大宋。此人原是宋人,一直心向大宋。
故向宋人暗示,“今日北风甚劲”,又以笔扣桌,道:“笔来,笔来!”
此即“金人必定南侵”之意。
官家听闻此言,吓得急忙下诏立赵瑗为皇子,随时准备退位跑路。
在信里,陆鸿机只是将这个故事,当作一个笑话讲了出来。
可长生却能明白,毒蜚看到这个故事,该是如何的失望,乃至绝望!
可以说,这陆鸿机以十年之功,与毒蜚建立交情,充分取得了毒蜚的信任。
而后便循循诱之,一字一句将毒蜚引上另一条路。
当然,这与毒蜚自身性格也有关系。
但不可否认的是,若没此人暗中引导,毒蜚未必会背叛得如此决绝。
此人心机之深,当真令人毛骨悚然。
突然,长生心中一动,问道:“你们可曾听过陆鸿机此人?”
高小竹连连摇头,“族长的信都是专人送来,他也从来不给我们看。不过,每次族长收到信后,连着几日都会开心得像个小孩。”
长生又道:“你们族长可曾离开过二道河,那种时间较长的,至少一个月?”
高小竹仔细想了想,十五年前,他还是一个小孩,哪会记得那些事情。
上官剑南等人听说陆鸿机之事,也是恨得牙痒痒。
钱玉峰推测道:“看他的书信,可知此人学识渊博,而且身份不低。”
“不错,”上官剑南赞同道,“寻常的江湖汉子,万万不可能对天下之势看得如此清楚。”
王三接道:“最重要的是,毒蜚明知信中内容,不可能是寻常百姓所能知晓的,他却没有任何怀疑,这岂不是说明.......”
“说明毒蜚知道,凭着陆鸿机的身份,获取这些信息和数据,是合情合理的。”
长生补充了一句。
四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半天也没出个结果。
最后,还是钱玉峰一句话,“此事交给我,一个月内,挖地三尺,也必定要将这厮揪出来。”
众人皆知丐帮人多,而且遍布天下,若说情报来源之广,天下无出其右。
钱帮主既然发话,那厮想必是在劫难逃了。
此时,一阵清风拂过,长生只觉神清气爽,当即小手一挥,“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