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
会仙酒楼。
诸葛元芳放衙后,家也不回,反到这里点了一桌酒菜,一个人慢慢品着。
邻桌的酒客,似已喝得七分醉,口中大声唱着: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
八千里......”
唱到这里,那酒客似乎忘了后面词句,一个劲拍着脑袋。
朋友提醒道:“是八千里路云和月。”
“对,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
“别等闲了,这首《满江红》在哪都能唱,就是不能在京城唱。”
“为什么?”
“京城到处都是皇城司的探子,小心将你捉去大理寺。”
“这可奇怪了.......临安城......难道不是我大宋的国都?”
“这里自然是大宋国都。可你知道这首词是谁写的?”
“我管他谁写的,唱着解气,唱着爽快,不行吗?”
“这是岳少保的遗作,岳少保知道吗?二十年前,被朝廷以谋反罪杀头抄家......”
“我呸........岳少保打得金人哭爹喊娘,怎会谋反?”
朋友抹了把脸上唾沫,怒道:“又不是我判的他谋反,是朝廷,是官家,你有本事去喷他们。”
这几日,类似谣言满城都是。
皇城司自然早就奉令彻查。
诸葛元芳甚至还亲手抓了不下十人。
可屁用没有。
仿佛一夜之间,人人都在传播这个故事。
诸葛元芳自然清楚,若不是丐帮和铁掌帮全力运作,再加上武盟各派在后面煽风点火,这谣言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弄得天下皆知。
但就算如此,皇城司至少能保证京城之内,杜绝此言谣言。
可他发现,事情远没这么简单。
似乎有一股极强的力量,在不断的加柴添薪,不断的推波助澜。
这些人是谁,他也心知肚明。
但这些人,却不是那些江湖汉子,就算诸葛家是临安新贵,也不敢轻易招惹。
诸葛元芳听得郁闷,当即换了一边坐下。
旁边一桌酒客终于没念《满江红》,却在讨论着金人南侵的消息。
“听说金人下个月就要打过江了?”
“放屁,去年就说金人要打,打了大半年了,可有半点动静?”
“这你就不知道了,金人迟迟不敢动手,就是怕了一个人。”
“谁?”
“岳少保啊!”
“又在说酒话,岳少保二十年前就被斩了。金人还怕一个死人?”
“嘿嘿,岳少保是死了,可他当年用兵如神,杀得金兀术大败,靠的就是一本仙家兵书。”
“.......”
“这兵书据说是仙人所著,却先后被王翦、韩信、李靖获得,最后传到岳飞手中.......金人虽然杀了岳飞,但兵书一日未得,一日不敢入侵我大宋。”
“你接着编......”
“听说金主完颜亮,派了长白七鬼和辽东三魔,统率十万阴兵,要夺兵书,不想竟遇着七侠镇七位修得仙道的隐世高人......”
诸葛元芳苦笑一声,再没了喝酒的兴趣。
那少年,终究还是走了不一样的路!
关口垭。
东出熊山必经之路。
一人一剑一马,从山道上缓缓走来。
突然,人、马一起止步。
原来前方道路上,不知何时竟多出个大汉。
这人头戴范阳笠,身穿一袭青色长袍,腰系犀角带,手上拿着两根钢鞭。
若只看身形,此人倒真是条威猛汉子。
可若再看面容,此人长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天生一张娃娃脸。
实在反差太大!
那汉子一见长生,将双鞭一架,粗声喊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呼延博——”
长生不等他念完台词,便直接喊出他的名字。
大汉嫩脸一红,支吾道:“你......你怎知是我?”
小样,摘了面具,就以为小爷认不出来?
长生笑道:“兄台天生英武之气,岂是一张面具能够掩藏的?”
呼延博这才笑逐颜开。
“你是奉了官家之命,前来揍我?”
“这......这你又知道?”
“你就说是不是吧?”
“不是官家下令,但没官家首肯,这令也到不了我这儿来。”
“官家既要召我相见,如今却又不让我入京,这是老糊涂了吗?”
“你此刻入临安城,官家是杀也杀不得,关也关不得,纯粹给自己添堵,他老人家才没这么蠢。”
两人相视大笑。
笑完之后,呼延博将双鞭一横,道:“先来打过吧。”
“我若是回头,你也要打?”
“你不会回头的。”
呼延博这双鞭一动,便没半分留手。
长生是首次见着这般兵器,任他砸得尘土飞扬,也只是仗着身法躲闪。
待到十招过后,他便寻着脉络。
双手猛地运足纯阳真气,硬架住对手双鞭。
随即真气转为纯阴,双臂似两条白蟒,将钢鞭紧紧缠住。
随后劲力一发,呼延博只觉一股巨力传来,双鞭立时脱手。
“好功夫!”
呼延博由衷赞了一声。
大半年的时间,这少年的武功竟到如此地步。
他想到了九阴真人,又想到了独孤求败,心中猛地闪过一个念头,莫非熊山真是武学福地?
呼延博走后,长生一个人继续踏上路程。
可接下来的路程中,又连战十几场。
这些人武功与呼延博差不多,多在二流初境左右。
看武功,都有军中搏杀之术的痕迹。
估计不是禁军,便是厢军。
呼延博临走前说过,三衙禁军中的好手,这几日都会陆续赶来。
他离得最近,所以打了个头阵。
也正是因为知晓他们的身份,长生过招,都是点到即止,未下死手。
他本想今日赶到房县,可连场大战耽误,只走了十几里。
此时天色渐黑,长生也不想继续赶路,抬眼一看,前方正好有座破庙。
进到庙中,这才发现早有故人候着。
宋锦城早早生了一堆柴火,还备好酒菜,坐在那里等着。
长生面色铁青,一摸腰间长剑:“你是真的找死?”
宋锦城却不急不忙递过来一杯酒,“你就没想过,毒蜚为何求死?”
长生没伸手,只是死死盯着他。
宋锦城将酒一饮而尽,叹道:“因为长远兄和我一样,我们都是为信念而活。”
“呵呵,信念是个好说辞。有了信念,滥杀无辜,不择手段,才会变得心安理得。”
宋锦城没有反驳,只道:“其实你也有信念,你的信念是守护熊山。为了熊山,你是不是也会干些平时不愿干的事?”
长生反问道:“你的信念是杀死赵构?”
“不,我的信念,是引导你亲手杀死赵构。”
长生不想废话,长剑出鞘,就要刺出,却被宋锦城一句话惊住。
“你见过噬神和坠魔吧?”
见长生呆住,宋锦城一屁股坐到地上,笑道:“来,咱们边吃边聊。”
长生倒是真饿了。
他自带的干粮,肯定比不过这些新鲜美食。
下一刻,两人真的坐到一起,大口吃喝起来。
“噬神和坠魔,那两个空瓶,本就是我留给你的。”
“死人谷的药房,也是我找到的,熊山中人对那里畏惧如虎,正是研制毒药的好地方。”
长生大口吃肉,任由宋锦城自言自语。
“长远兄真是天才。那些年,他痴迷制毒之术,构想了无数种奇奇怪怪的毒药,然后拿去和耳鼠讨论。两人以此作为喝酒谈资。若是耳鼠不死,那些绝世毒药,很可能都会埋于黄土之下。”
“幸好,耳鼠死得早。长远兄为了报仇,便将其中两个药方,噬神和坠魔制了出来。”
“长生,我让你做的事情很简单,你带着坠魔,去见赵构,然后拔开瓶塞。放心,他不会马上毒发。你大可正常面圣,然后离开。我保证,谁也不会想到是你下的毒。”
听着宋锦城讲了半天,长生突然道:“死人沟的那十个怪物,是中的什么毒?”
“嘿嘿,我就知道瞒不过你。那时虽有药方,但要真正制成成品,还需要反复验证。所以,少不得需要一些.......”
“活人?”
“不是一般的活人,而是身强体健的活人。所以,我只能将一些死囚兵士替换出来。没想到,时间一久,这事竟被人发现了。那贼配军朱长林,便是来调查此事的暗探。他倒是有几分本事,凭着些微线索,慢慢找到死人谷中.......”
“只可惜,他太过好奇,拔开了坠魔的塞子。还有死人沟中的那十个怪物,他们也是自己闯入药房,正好碰到长远兄在炼制坠魔......”
“当然,无论朱长林,还是那十个怪物,他们最幸运的是,当时的坠魔还只是半成品。如果是成品坠魔,我敢保证,他们一定会后悔死得太晚。”
“说了这么多,只想告诉你两点,第一,我们都想杀赵构,所以是同路人。第二,所有坠魔如今都在我的手中,大约可以杀死,一个临安城的人。不,不能说是杀死,而是令他们永远坠入梦中。”
吃饱喝足,秘密也听够,长生二话不说,拔剑就刺。
这厮竟然双手一摊,任由剑尖抵着咽喉。
“还有最后一件事,如果我死了,或者你放弃刺杀赵构,自然会有人将坠魔释放出来。比如,在七侠镇,又比如,在临安城........”
长生面无表情,只是冷冷看着宋锦城。
这一刻,他想了很多。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宋锦城时,当时问了他一句,你认识陆鸿轩?
宋锦城说,不认识。
但长生已经发现,那刻,对方的心跳莫明加快了。
虽然时间很短,宋锦城很快就调整过来。
可那瞬间的变化,已经被长生捕捉住。
也就是从那刻开始,他对宋锦城始终心存介心。
这个人绝不是独行侠。
他的身后,有庞大的人力、物力支持。
他们到底有什么阴谋?
想到这里,长生慢慢收回手中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