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中都,燕京城。
一座凝聚了完颜亮所有野心的城市。
自完颜亮弑帝即位后,于天德三年下诏,迁都燕京。
经过一百多万人的日夜建设,至天德五年始告完成。
建成当年,完颜亮便迫不及待下令迁都,并改燕京为中都,定名“中都大兴府”。
如今八年过去,中都城馆阁林立,人烟阜盛,商贾云集,一片繁华景象。
这日晡时,城中最为热闹的西门市集上,走来两个美貌小娘子。
一个十五六岁,娇憨可人,另一个二十多岁,冷艳孤傲,令人不敢靠近。
不过,中都城里除了女真人和汉人,还有契丹人、渤海人、奚人、蒙古人。
这里面,总有几个不长眼的,欺负两人没有护卫同行,便会上前调戏几句。
却被那个少女,一剑一个,全部刺伤在地。
“明月,为师说了多少遍,这招剑影花舞,需得剑随身走.....”
“明白了,师父。”
“还有,最后一剑,明明要将这泼皮胳膊斩断,你却高了三寸,只将他砍伤.......”
“师父,这人虽然言语轻薄,可罪不至残......”
“哼,你可知道,临时变招,是比武大忌?”
完颜明月吐了吐舌头,不敢再顶嘴。
这对师徒,自然就是姜轻怜和完颜明月。
话说完颜明月到了金国后,几乎整日都扑在学剑之上,极少外出。
完颜雍看着心疼,便说服姜轻怜,令她带着徒儿到中都城逛逛。
完颜明月自小在熊山长大,去过最大的城市,便是房县。
如今见着中都繁华,顿时看得眼花缭乱。
从早上出门,玩到这刻,眼睛半秒都未合上过。
姜轻怜对中都城自然熟悉之极。
不过,女人天性爱逛街,虽然是陪徒弟,自己倒也不闷。
突然,完颜明月一声惊呼,指着对面成衣铺喊道:“师父,你看,这裙子好漂亮!”
姜轻怜抬头一看,这是一件宋人女子常穿的百褶裙,粉红颜色,纤长坠地,若是身材修长的女子穿上,必会摇曳生姿,成为瞩目焦点。
或许正是这个原因,店主才将裙子挂在店外,用以招徕客户。
“你喜欢,就买下吧!”
少女却盯着裙子,抿着嘴巴,眉毛时而舒展时而紧皱。
良久之后才轻声问道:“师父,这裙子会不会很贵?”
“你好歹也是陛下册封的栖霞县主,俸禄该不少吧?王爷每月给你的,也不少吧?”
“可是......可是......”
姜轻怜以手抚额,对这个徒儿算是彻底无语。
她二话不说,直接上前将裙子买下,然后塞进少女手中。
“你月底生日,这条裙子,就当我提前送你的礼物。”
完颜明月这才收下,可随即又道:“师父,晚上我请您吃饭?”
姜轻怜知道,若是自己不答应,这徒儿怕是晚上又会睡不着,当即答道:“也好,既然来了中都,就要喝喝醉月楼的酒。”
两人朝西而行,走了一刻钟,便看到街边耸立着一栋古色古香的建筑。
门头悬挂着雕花匾额,上书“醉月楼”三个大字。
姜轻怜刚到门口,便有一位老者迎了上来。
“姜女侠,今日又来比剑?”
“店主说笑了。今日我带徒儿见识一下醉月楼的好菜。”
和店主打完招呼,姜轻怜又对徒弟介绍道:“到醉月楼吃饭,一定要去三楼包间,品酒赏月两不误......”
店主见完颜明月不解,便笑着解释道:“姜女侠定的规矩,每次比剑,输者必须出钱定一桌酒菜,而且必定是三楼望月包间。只因那里正好可见到后院的景致。”
完颜明月却望着店主道:“一桌酒菜,多少钱?”
姜轻怜摆摆手,“店主莫管,你照老规矩上一桌酒菜,包间也给我留着。”
店主却满脸歉意:“姜女侠见谅,今日三楼已被贵客全部包下.......”
姜轻怜眉尖一扬,便要发作。
完颜明月急忙拉住她的衣裳,小声道:“师父,就坐二楼吧?”
半个时辰后,正是晚饭时间,两人坐在了二楼靠窗的位置。
作为补偿,店家专门送了一壶醉月楼的招牌酒,“月露”。
“醉月思乡,最好便是饮上一壶月露。”
姜轻怜提起酒壶,一人倒了一杯。
“师父,我不喝酒.....”
“没事,等你江湖混久了,酒量也就好了。”
师徒两人正在边吃边聊,一群人簇拥着两名男子,涌上二楼。
为首两人,一人作宋人打扮,一人是金人打扮。
那宋人男子身形高大,偏偏弓着身子,走在金人旁边,神情甚是恭敬。
这群人并未停留,沿着楼梯直接上了三楼。
原来这便是三楼贵客。
旁边有酒客知道内情,便悄悄嘀咕起来:“听说是在京兆府立了功,被朝廷授为宣武将军。”
另一人道:“还不是要拍贵人马屁.....”
过不多时,楼上的喧闹便传了下来,有喝酒划拳声、女子的嬉笑声。
姜轻怜听在耳中,忍不住嗤笑道:“一个五品下阶的宣武将军,还是没有实权的散官,就敢这么张扬?”
完颜明月不懂,便没搭话。
她方才在师父引诱下,喝了小半杯“月露”,双颊一坨嫣红。神志竟也恍惚起来。
“其实,阿娘也经常喝酒,每晚等我睡着后,她便会坐在院子里,独自看着月亮喝酒......”
“有一次,我偷偷尝了一口,那酒好苦好涩......没有月露好喝.......”
“现在我明白了,阿娘和师父一样,心里有牵挂的地方,所以才喝酒......”
说着说着,竟趴在桌上睡着了。
姜轻怜看着徒儿,脸上满是疼惜神色。
偏偏这会儿,楼上的喧哗声越来越大。
一会儿似有桌椅被砸,一会儿似有人在哭喊。
姜轻怜顿时怒火中烧。
她抓起宝剑,便要冲上楼去。
突然,楼上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她明白了,这不是喝酒打闹,这是有人在行刺。
三楼中间,一片狼藉。
本来隔了几个包间,现在已经被砸成一个空旷的大厅。
一个少年郎,腰系长剑,悠闲的坐在边上。
先前上楼的那群汉子,此刻都躺在他脚下,哭骂声、呼救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大厅中间,还有一名壮年汉子,用剑抵着“宣武将军”,大声痛骂着。
“李兴亮,你这狗贼,投降金人,出卖同袍,罪该万死!”
原来这位“宣武将军”便是归义军统领李兴亮。
因为他的出卖,导致归义军两千新兵被屠。还有无数忠诚义士战死。
所以王三才决定孤身入京,刺杀李兴亮。
长生不放心,便跟了过来。
两人先去了李兴亮家里,很快打听到李将军今晚要在“醉月楼”请客。
随后马不停蹄,赶到这里。
李兴亮做梦都不会想到,有人竟敢在金国国都,在光天化日之下,刺杀自己。
长生纠正道:“这不叫刺杀,这叫明正典刑,砍下你的脑袋后,还要召告天下!”
李兴亮早被王三暴揍一顿,可这时听到长生之言,仍是满脸不服。
“金人抓了我的妻儿老小,我能怎么办?如果换作是你,你又会怎么办?”
王三冷冷道:“你是想说,你们一家人,和那两千个新兵比,谁更该死?”
“我们都不该死!你有本事,为何不去找那些金人报仇,找我算什么好汉?”
“你怎知我没找他们报仇?”
李兴亮见他一脸森然,心知不假,当即趴在地上,苦苦哀求起来。
王三确实有些犹豫了。
想当初,他加入归义军,便是看中李兴亮为人义气。
入军之后,也是李兴亮的大力提拔,他才迅速升为副统领。
于他,眼前这人,确有一份知遇之恩。
长生耐不住了:“三哥,这厮东拉西扯半天,无非是想拖延时间。”
正说话间,楼下果真传来一阵人喧马嘶。
李兴亮骤然变脸:“嘿嘿,中都乃天子脚下,岂容放肆?眼下朝廷大军已经包围这里,你们若是投降,在下还可为你们求情。”
长生笑道:“少在这胡说八道!我只听声音就知道,外面来的是一帮杂鱼。”
李兴亮怒了:“杂鱼怎么了?只要拖上半刻,金玉宫的高手,和守城的精锐禁军便会赶到。到时你们就算长出翅膀,也逃不出这中都城。”
长生一听,倒更显兴奋。
“三哥,怎么说?”
“依计而行。”
王三说完,再不废话,一剑斩下李兴亮头颅,提到阳台上。
楼下街面,果真来了一群褐衣护卫。
一见王三举着滴血的头颅,附近百姓都围了过来看热闹。
这群褐衣护卫则噔噔噔直往楼上跑。
长生守在楼梯口,也不拔剑,上来一个,戳一下。
所有被戳之人,全部原地定住,一动不动。
原来,长生最近在专研《九阴真经》上的“点穴术”。
他功夫不到家,平日不敢在熊山乱试,此时却无顾忌,可以敞开试手。
这会功夫,王三已经在阳台上,将李兴亮的罪状宣读了一遍,最后大声宣布:“李兴亮卖国求荣,甘做完颜亮的走狗,当杀!”
台下人群中,也有不少宋人。
可他们久居中都,早已和身边金人融为一体。
此情此景,也不知是该叫好,还是该报官。
就在这时,数道黑影从楼道扑了上来。
这群人身法极快,出手利落,显然不是寻常兵士。
长生一声大喝:“来者可是金玉宫的高人?”
为首老者双手负后,斜瞥一眼,也厉声喝道:“既然知道金玉宫,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长生打量了众人半天,却是一脸恼怒:“金玉宫真的没人了?没有一流境也就算了,怎么也得凑几个二流圆满吧?就你们这帮货色,连利息都算不上。”
“黄口小儿.......”
老者话未说完,就见数道青光闪过,跟着身后同伴便悉数倒地。
鲜血瞬间流满楼板。
老者瞪大双眼看着少年,一股热流已经悄悄顺着裤管流下。
“给完颜亮带句话,来而不往非礼也!”
长生说完,又朝着王三喊了一句:“三哥,走了!”
两人纵身一跃,便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