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看上去邋里邋遢,就像是游走在城市最底层的流浪汉。甚至不能说是流浪汉,因为他根本没有流浪汉该有的绝望,反而给人的感觉是处在一种拒绝死亡的挣扎中。
老头拖延了这么长时间,就像是在为清空战场拖延时间。
等到狐妖反应过来之后,老头将握着的斧头抵在了自己的肚子上,调整着手掌握把的位置。
单手调整武器的适合程度,让敏锐的狐妖盯住了老头的另一只手。这种时候都要保证另一只手空闲,一定潜藏着极大的威胁。
狐妖的视线让老头愣了下,他也转头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左手,自嘲般的说道:“我都忘了健全的双手是什么感觉了……”
老头没有名字,因为曾经在猿猴们栖息的山谷做忍者修行,能猿猴一样在山谷中自由活动,于是便有了‘猩猩’、‘只猩’、‘飞天猿猴’等别号。
在盗国之战中猩猩加入了苇名,并在战场上捡到了永真。在成为苇名忍者的这段时间,猩猩与苇名的老一辈建立了良好的交情。
为了永真的健康成长,这个还藏有善念的忍者不愿意让永真接触忍者的恶业,于是猩猩将永真交由道玄收养成为一名治病救人的医师。
可惜的是猩猩的修行忘记了修心,杀业过重堕入修罗道。半身已经化作了修罗。为阻止猩猩,苇名一心用苇名流绝技十字斩砍下了猩猩已经化作嗟怨之鬼的左臂,强行镇压了修罗之火。
从那之后,猩猩便一直在苇名的破旧寺院雕佛修行,用寺院和周围贴满的御札符文封锁行动,用虔诚的雕佛之行,化解自己的业果。
从那之后,猩猩在众人的口中也就成为了佛雕师,一个失去左臂龟缩在寺院礼佛的退休忍者。
狼被弦一郎砍断手臂失去意识,正是佛雕师将狼捡了回来,并且将自己断臂后制作的忍义手给狼安装上。
刚显化的佛雕师猩猩适应着自己修复的左臂,对如临大敌的狐妖说道:“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对于这個国家是个威胁吧?”
苇名是猩猩看着建立起来的,就算是被嗟怨业火吞噬化作修罗恶鬼,猩猩也会守护在苇名的战场大门。猩猩不允许有人或者其他东西破坏他的苇名。
斧头是劳作的工具,也擅长将脑壳劈成两半。
猩猩以斧带臂,进而是整个身体,在空中转过半轮圆弧,整个朝着一处空地落了下去。
狐妖的脸色大变,她早已施展了幻术改变了自己位置,对方没有使用那会炸响的种子,怎么会这么简单的被发现?
斧头落地之处传来了一声爆鸣,那是狐妖鼓动全身妖力的抵抗。
火焰就此迸射,夜晚的漆黑有了这点亮光后反而显得更加黑暗了。
与妖气抵抗的嗟怨之火像是井喷一样,原本附着在斧头上的细小火苗顿时变成了璀璨的绚烂。
赤色到有点发黑的嗟怨之火尽情的燃烧着狐妖的力量,像是氢气中被混入了氧气,发出了一连串尖锐的爆鸣。
劲风激荡连城墙上的探照灯都被吹飞,只有那些封印的御札纹丝不动的留在原地。
狐妖的眼中传来了一丝恐惧,她最得意的幻术能扰乱五感,甚至是大范围的影响敌人的神经感知。
这种力量放在古代,就算是玩弄一个国家都不会出现什么问题。放在现代只要小心某些特殊的探测设备也能为所欲为。
原本以为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小世界内能为所欲为,可谁能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怪物。
一击即中,猩猩单脚着地的瞬间,用另一只脚带动身体,横抡斧头追加了一次横砍。
迸发的火焰宛如爆破,直接将狐妖击飞了出去。
空气中产生了一道圆形的音爆云,硬生生的承受了这样一击,狐妖已经去了半条命。
可这就是狐妖的计划和打算,既然不是对手,不如早点逃走的好。
然而就在狐妖以为自己达成所愿的时候,一道显得温暖的触感盘绕上了她的身体。
低头一看,那是橘红色的火焰,像是一条绳索捆扎在了她的身上。
当意识到这是什么的时候,狐妖的心脏停跳了半拍,不顾一切想要切断这根火焰绳索。
地面上的猩猩有些落寞的自言自语道:“没有忍义手协助,以前的手艺也陌生了许多,不过这样也好,我如果变成恶鬼了,他们也能杀掉我吧。”
游戏中忍义手带来的最大帮助,不是各种花里胡哨的刃具,而是那根能让忍者到达各种险阻地点的钩锁。
作为开发忍义手的忍者,曾经的飞天猿猴,对钩锁的运用已经臻至化境。
轰击狐妖的瞬间,嗟怨之火就化作了绳索缠绕捆缚住了狐妖,现在的狐妖就像是链球的一端,被猩猩牢牢的攥在手中。
前后力的方向骤然改变,让狐妖只感到眼睛发黑,意识和视觉即将脱离她的掌控。
轰隆!
链球被猩猩甩在了场地中央,土地翻动烟尘翻涌,火焰流淌之处将尘土化作流动的实质,转瞬之后凝结成了黑曜石。
九郎目瞪口呆的看着远处的这一幕,不可力敌的对手放在猩猩的手中就是随意把玩的对象。
“一心大人当初是怎么砍掉猩猩的手臂的?”九郎问着一旁的弦一郎。
弦一郎也不自觉的吞咽着口水:“我也不知道。永真应该知道吧?”
永真保持着微笑,双手呈现握刀的样子,摆出了一个苇名流十字斩的姿势,双手下劈,说道:“就这样。”
这种描述大概就像是‘这是攻,这是防,这是苇名弦一郎’‘很简单的只需要平a就能打败对手’。
九郎和弦一郎面面相觑,作为剑豪的他们都知道永真说的没错,那比划的十字斩里的真意已经超过了他们的理解。
可对比猩猩毫无多余的动作,怎么也想不到要如何战胜如此精湛的敌人。
交谈之时,狐妖已经爬出了熔岩火坑。她身上的华美和服已经消失,露在空气中的也不是吹弹可破的皮肤,而是像贝优妮塔一样将毛发缠绕在身体表面形成的防御。
束缚在身体表现的毛发形成了简单的抗荷服,暂时提高了狐妖的身体过载能力,同时阻挡了后续嗟怨之火的灼烧。
只不过现在收起能力,已经兽人化的狐妖像是得了皮肤病一样,身上满是癍藓的落毛。
狐妖继续幻术遮掩故技重施,还想要进行最后的挣扎。
猩猩则是嗟叹着说道:“别挣扎了,我们的时间都不多了。”
猩猩要压制体内的修罗业火,再这么拖延下去任由业火燃烧,可能会危害到苇名的安全。现在狐妖乖乖死掉,对大家都好。
可这话只会让狐妖眼前一黑,双方时间都不多,就让她去死?
“哈~嘶哈~”
狐妖喘着粗气盯着猩猩说道:“你的能力是能锁定生命吧,所以才没有受到我的幻术影响。”
猩猩没有回答,不过这个答案没有错。修罗业火本身就是杀戮的业火,会本能的追逐生命逝去。
狐妖发狠咬了自己一口,嘴里噙着鲜血说道:“这里的御札是为了封印你,我可不会被这种东西阻挡!”
转身将鲜血喷到了自己身后,原本没有尾巴的后尾出现了一片毛茸茸,然后尾巴顿时像可插拔的玩具一样落在了地上。
落地的尾巴抖动着,飞快的生长出了四肢,转身就朝着四面八方跑去。
按照狐妖的想法,猩猩能锁定生命,那自己的每条尾巴都是蕴含着自己的力量,只要有一个化身逃脱生天,那么自己也能继续活下来。
顶多是道行受损,再蕴养个几百几千年也能恢复。小命丢了,那可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猩猩站在原地,摇着头看着四散的狐狸,没有丝毫想要动手阻止的打算。
四散的狐妖还在回头确认猩猩的位置,根本没想到对方为什么无动于衷。
突然间,蚀骨的寒意从内心迸发,那就像是寒冰地狱的冷风,撩起了皮肉,断裂骨骼暴露骨髓。
在猩猩和其他人的眼中,狐妖的身上燃起了火炬,转瞬间就将其焚烧殆尽。
“唉~你在我的眼中,生命之火已经被嗟怨啃食掉了……”
嗟怨的修罗业火燃烧生命,在与狐妖接触的时候,业火已经点燃了狐妖的内心。
原本的狐妖就像是被点燃的草垛,聚合的生命力能让她坚持。现在将草垛分散开,几根稻草又能烧多久?
猩猩平复了心情,丢掉了手中的斧头,缓缓盘膝坐了下来,低头念诵着佛经压抑内心的业火。
“弦一郎卿,你怎么看?”
面对九郎的询问,弦一郎罕见的保持了沉默。
只有永真快步靠近了战场,带着怀念的口吻称呼着猩猩。
“哦,永真啊。还有……神子。”
猩猩回应着,视线落在了九郎的身上。可没多久,他就又低下了头自顾自的调整着自己。
九郎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拉近乎?扯家常?在杀戮无数的猩猩面前根本没用。
永真在这尴尬之中充当了调和,她轻柔的扶起了猩猩,旁若无人的给猩猩介绍现在的苇名以及发生的一切。
等两人离开,弦一郎和九郎齐齐的松了一口气。无他,猩猩的压迫力太大了,光是靠近就让人觉得自己在燃烧。
“这该怎么处理?”弦一郎看着被猩猩丢下的斧头问着九郎。
这忍斧上燃烧过修罗业火,已经不是常人能够接触的东西了。
曾经的忍义手上也燃烧过嗟怨之火,于是猩猩便放弃了忍义手,后来传到了狼的手里,九郎猜测或许是因为忍义手上残留有业火的撩拨,游戏中的狼才会有修罗的结局。
“找东西装起来送到白蛇神社镇压吧。”
九郎掏出了一叠御札垫着拿起了忍斧,弦一郎飞快的将御札贴满了忍斧,两人交替着携带忍斧,将其带到了苇名之外。
“你就把这东西扔我这?”白蛇不高兴的用尾巴拍打着山壁,咚咚作响。
躲避着掉落的碎石,九郎无奈的说道:“没办法啊,你也看到了战况。你又不能化形进入苇名,只能让猩猩上了。”
让白蛇参战?恐怕重建的费用能拖死整个苇名。
“对了,你什么时候化形?”
面对九郎的询问,白蛇停止了叫嚣,镇静自若的抬起尾巴尖,将装着忍斧的盒子塞进了供桌之下,然后不断的调整着盒子的位置,像是其中有大奥秘似的。
眼看着白蛇不愿意说,九郎也不再追问。不过看白蛇没有拒绝存留忍斧,九郎就知道他还有什么压箱底的能力。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白蛇已经帮了很多了,有点小秘密不想说也正常。
九郎摆了摆手说道:“行了,这就交给你了。”
白蛇凑到了九郎的面前,盘绕的身体堵住了出去的洞口,就那么看着九郎。
然后白蛇对着九郎张开了嘴巴,就那么伸到了九郎的面前。
“咳咳!咔咔!”
白蛇的嗓子里像是卡了什么东西似的,想要吐又吐不出来。
眼看着白蛇难受,九郎爬进了白蛇的嘴巴里面,从舌头一直向内摸索。
“嗯嗯~”(再往里面一点!)
摸到了一个东西,九郎伸手将其拽住。
“咳咳!”白蛇将九郎和喉咙里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伸手抹掉了身上的粘液,九郎看着手中的东西,那是由泛红的八角金盘叶子制作的大蒲扇。
【神隐(大蒲扇):用泛红的八角金盘叶子制作的大蒲扇。传说用它扇风会引起巨大旋风,若被卷入将遭遇神隐。】
游戏中的神隐能聚集并释放旋风,将卷入其中的敌人改变方向面朝后放。
神隐有两种意思,一种为神的消失、神让你消失;另一种解释即“被神怪隐藏起来”,受其招待,而从人类社会消失、去向不明。
‘一次还好,二次将无法归来。若遭遇神隐,就去金刚山吧。金刚山的仙峰寺,在那里积累功德便是’
这是游戏中神隐最重要的解释,在仙峰寺对和尚施展神隐,将会让敌人直接消失。
仙峰寺和尚能达成二次神隐消失的效果,说明他们曾经经历过神隐。
不过现在的九郎对这些不太感兴趣,游戏里可以在坠落之谷找到山洞中的白蛇菩萨像,在供桌前获得。这说明神隐是属于白蛇的东西,神隐大蒲扇这时候给他,九郎倒是对白蛇有些好奇。
“别看我,给你防身用的。”白蛇说完就缩回了山洞,盘绕起来将脑袋埋在了身体里面,一动不动。
“我说……”
白蛇的尾巴直接将九郎推了出来,然后用身体堵住了山洞门口。
“我说你是不是该减肥了,你可是蛇啊,喉咙眼已经胖到连蒲扇都吐不出来了!”
山洞在蓄积怒火,在白蛇生气之前九郎连忙将神隐收起连忙离开了这里。
神隐大蒲扇可以像折扇一样合起,所以藏在身上也不显得突兀。如果遇到敌人,被用扇子这么来一下,猝不及防间会让九郎获得先手的机会。
等九郎回到苇名城已经到了白天,以津真天正忐忑的等着九郎的发落。
以津真天的鸟样直接匍匐摊在了地上,垂头丧气的说道:“是我识妖不明,请您惩罚我吧。”
面对以津真天,九郎完全生不起任何的怒气。
说实话,以津真天干的很不错了,将妖怪聚落打理的井井有条,不仅亲自判断妖怪善恶良知,甚至还在派往苇名之前用云外镜检查妖怪的真身。
九郎扶起了以津真天,问道:“以津真天先生,你活了多久?”
“二百三十二年。”
“那你连那妖狐的十分之一都没有,那可是人形的狐妖啊。”
九郎的劝慰反而让以津真天更加惭愧了,他的身体一沉又想趴下来等待处置。
九郎连忙说道:“我的意思是,狐妖有备而来,你我的疏漏都很正常。不过有了这一次的危机,苇名也算是亡羊补牢了。之后一定会更加安全!”
“我会努力的!”
以津真天的眼睛里传出了一阵激昂,九郎也不知道对方会怎么努力,也不好打击对方的精神头,只能让以津真天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办。
“不过……以津真天先生,千年大妖多吗?”
这一次的问题让九郎确认了大妖的实力,与此同时想要确定这样的对手数量,万一苇名举世皆敌,也好有个准备。
以津真天认真想了想之后说道:“那得要看情况了,真正的大妖已经融入了人类社会,除非一些特殊的时机,他们都不会轻易显露身份。”
“阴阳师手下的妖怪也是这样吗?是不是还要上班?妖怪社畜,哈哈想想就有趣。”
故作轻松的九郎问着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昨晚的狐妖是式神,也就是阴阳师的伙伴。现在用以津真天的妖怪视角做出评判,是一个很有用的参考。
“阴阳师的妖怪?哦,式神啊。我不太清楚,不过听说阴阳师都有特殊的手段去传承或者培养,妖怪能够超脱时间来获取力量。”
传承很好理解,一只妖怪式神父传子子传孙,只要家族不灭那式神就能永远传承下去。培养这方面九郎就不太清楚了,或许阴阳师有什么灵丹妙药也说不定。
眼看着九郎的脸色开始变幻,聪明的以津真天自然想到了九郎笑着说出的危险来自于阴阳师。
重整心态之后,九郎说道:“以津真天先生,能帮我放个消息出去吗?”
以津真天的鸟头飞快的点动着答应了下来。
“就说苇名遭受了袭击,遗失了清和源氏寄存的重宝,袭击者不不慎放出了苇名镇压的恶鬼,两败俱伤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