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罗宾点了一支烟,愣是让它自己燃烬也没有抽上一口,蓝尼这个故事,还真是叫人男默女泪。
肖恩自然是知道蓝尼的背景故事的,但别人听到的只是一个故事,只有当事人讲出来才是一段感情。
“这個想打劫你的贼你打算怎么处理?”罗宾喝了一口酒吐出一口浊气,问起了肖恩。
这个问题有些奇怪,这个问题不应该由罗宾问出来的,毕竟罗宾的身份有些特殊,他是卡农城的治安官,是有秩序属性在身。
“怎么,对这个黑人小哥有些同情?”
“这不该是他的命运。”罗宾一口气抽了半根烟,很显然他被蓝尼的经历感动了。他都忘记了自己治安官的身份。
“所以.......?”肖恩继续试探。
突然罗宾伸手擂了肖恩一拳:“非要我把不能说的话都说出来吗?”
说完便和肖恩哈哈大笑起来。
宵夜吃好之后,肖恩与罗宾分开,相约后天在火车站见面,一起去迎接那50头牛。
肖恩则扛着喝多了的蓝尼回到了他住的旅馆,也不必再开一间,直接把蓝尼往地上一扔,把行李中带着的毛毯丢到他身上,就自顾自地睡了起来。
第二天早上,肖恩刚刚睁开眼睛,就看到蓝尼身着陈旧但还算干净的牛仔服站在了床边,他脖子上橘红色的三角巾十分显眼。
“先生,昨天是你请我吃的饭?我欠您一声感谢。”蓝尼刚刚逃亡三个月,还没有丢弃自己严格的家庭教养,除了昨天那非常唐突的盗窃和抢劫,他的表现堪称良好。
“这倒不用,只是想听听你之后的想法。”肖恩毫不避讳地起身,在秋衣外面套上了一件毛衣。卡农城这个地方在深秋还是很有些寒意,“这里的旅馆供应早饭,我们边吃边聊。”
蓝尼听出肖恩并没有赶自己走的意思,感到十分意外,就在今天早上,他已经穿戴整齐,就等肖恩说再见了。
但是现在嘛,混一顿早餐也是不错的选择。
这间旅店的早餐还真是不错,现烤出来的面包外壳酥脆,里面松软,自带麦子的清香。油煎培根皮质金黄油润,用刀叉轻砍有轻微的卟卟声,切开之后则肉色鲜艳,有浓郁的烟熏风味。肖恩最喜欢烟熏的味道,他看见培根一天都会有好心情。
“莱纳德·萨莫斯先生,昨晚上听了你的遭遇我深表遗憾,所以我想问问,你今后有什么打算。”肖恩愉快地将培根和烤豆子放到新鲜出炉的面包上,又在上面盖了一个煎蛋,撒上一些盐粒,又盖了一张面包,将自制的三明治一口咬掉半个,含糊不清地问道。
可惜这里不提供西红柿和洋葱,不然味道会更上一层楼。
听到肖恩的问话,蓝尼陷入了沉思,大仇得报,他能去哪呢?他是有家的,但有家不能回。他在堪萨斯的家里已经空空荡荡,他的母亲留在那里,但只要自己回去,带给她的就是仇人的追杀。
继续流浪?三个月了,蓝尼有些受够了流浪的生活,本来肤色已经让他低人一头了,再沿街乞讨,更是招人白眼。偷窃是一门好生意,但因为他的肤色问题,别人看到他都会自动注意钱包是否丢失。抢劫也不错,但在西部,找一个不会用枪的人比找一只会后空翻的猫还要困难。
隐姓埋名过普通人的生活?别逗了,就他那个案底,谁敢要他?再说了,他也只会一些简单农活,但十五岁的身体正是能吃的时候,谁能供得起他?
“您叫我蓝尼就好了,先生。我还没想好。”蓝尼嗫嚅着嘴唇,轻轻吐出这么几个字。
“这可不像你说的那般有胆气,蓝尼,如果一时迷茫,不如就听听我的建议。“肖恩一副过来人的摸样,“你也叫我肖恩就好,我是费城人,是个轧钢工。在两个月前,我刚刚来到这片土地,我手中只有一件老祖父传下来的皮衣,其余就什么都没有了。
但是现在,我有几个要好的朋友,一间足够遮风挡雨的房子,一匹马和刚刚到手的五十头牛。
我并不是在向你炫耀什么,而是想告诉你,坚持你的梦想,做一个好人,这就够了。”
肖恩谈到梦想,就好像皮衣皮裤穿在了身,他正襟危坐,面带笑容:“告诉我,你的梦想是什么。”
蓝尼虽然一脸懵逼,感觉好像哪里突然不对劲了,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做一个律师,为黑人发声。”
“好梦想!但是你要问问自己,为了梦想,你做了什么?”
“我.......我只是认了些字,再然后就什么也没有去做了。”
“你会什么?会骑马吗?会放牛吗?会像个牛仔一样去生活去战斗吗?”肖恩继续问,蓝尼就继续摇头。
最后他羞愧地低下了头,想起了自己的父亲,父亲曾手把手教给他如何认字,如何学习,如何劳动,但他食言了,他什么也没有做到,他学会了盗窃和抢劫。
直到肖恩振聋发聩的声音将自己身上的懒散劲儿全部赶跑。
“那就去学,去做,把它做好,无论多枯燥,都必须学会将自己投入到一切有意义的劳动当中。在劳动和社会化生活中体会律师要做的一切!”
肖恩的声音像响雷一般振聋发聩,蓝尼流浪三个月积存的懒散劲儿全部赶跑。
“是!老板!”蓝尼的声音变得积极开朗,他又变成了肖恩记忆中那个聪明又有冲劲的年轻人,不过这一次,他不会再死在平克顿的枪下。
火车站台,肖恩牵着灰姑娘与罗宾会面,跟在肖恩后面的则是小心翼翼骑在马上的蓝尼。日头已经过半,肖恩才发现客运站台和货运站台它不是一个地方......
好在肖恩已经学会了什么叫金钱开道,一块糖果就能让小孩乖乖听话,三块糖就能让他变成话痨的导游,五块糖嘛,他连他妈妈的风流韵事都能娓娓道来。
客运站台在远离住宅区的市边,那里全是大大小小的仓库和排得满满登登的四轮篷车,拉车的马大多是夏尔马,巨大的马身肩高就超过两米,一匹马就能轻松拉起超过一吨的货物。
跌跌撞撞,肖恩还是赶上了与罗宾的会面,跟着罗宾的还有两个牛仔打扮的中年男人。
来不及和肖恩多说话,罗宾赶紧催促铁路公司的人过来与肖恩交接。这列火车几乎都要搬干净了,只剩下肖恩的那两个车厢没有搬离,如果不是罗宾最近是铁路公司大佬的红人的话,他们早就将货物重新拉回普韦布洛了。
而且肖恩那两个车厢的“货物”味道太大,积攒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的排泄物已经快把车厢腌入味了。因此这列车厢所有的乘务都已经受够了等待,哪怕一分一秒也不想与那些东西待在一起。
乘务签字非常利索,几乎一刻不停地将所有字据全部签完,又火速将车厢侧门拉开,让这些“货物”重见天日。
松开绑带,小牛犊子一头接一头地走出车厢,顿时货运站台也站不下人了。牛比人多还是其次,主要是味道着实让人睁不开眼睛。
肖恩还在一筹莫展如何让这些小牛听话,乖乖走出车站时,罗宾带着的两个中年牛仔已经开始呼喝上了,他们连连吆喝着,小牛犊也哞哞回应,仿佛他们之间进行了一场加密的通话。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那两个牛仔已经控制住了所有的局面。
也只有这个时候,肖恩才有心思去看小牛犊的体型。
“它们和我在乡下看到的不一样啊,罗宾?”
肖恩的这群小牛犊通体黝黑,小而壮硕,一个个像短腿的小坦克,它的脑袋小巧而方正,脑袋上并不长角,无论公母都是如此。
“哈哈,你在乡下看到的是我们德州的长角牛。它们是从伊比利亚半岛被西班牙人带过来的,我们的长角牛性格和我们德州人一样,能吃苦,能战斗,在当年那个满地都是公共草场的年代,它们随牛仔长途跋涉,抵御干旱和贫瘠,对抗狼群,它们比野牛还适应本地的环境!
而你这个是安格斯牛,如果好好养的话,肉质比德州牛更好,性格也比德州牛更温和。更适合在自家牧区养殖。而且,你何必关心这是什么牛种?白捡的牛,难道你还要挑三拣四吗?”
说的也是,白捡的牛,难道还有更差的选择吗?肖恩望着这些乖乖往外走的小牛犊们,内心澎湃,他朝蓝尼大声喊道:“蓝尼,你从这些牛犊身上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这些牛在莪的悉心照料之后长大!”
“但是我看到了它们在一年之后,变成八千美金砸到了我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