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林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你又想干什么了?”塔林打马来到肖恩跟前,他搞不懂肖恩又要玩什么把戏。
“当然是为了救人。”肖恩把他在来的路上忽悠蒙奇的话跟塔林复述了一遍,“我当然知道,熊灵不会这样做,但是我只能把救人的功劳放在熊灵身上。”
虽然肖恩并没有告诉塔林为什么必须把整件事情按在熊灵身上,但是他还是非常忠诚地答应了下来。
“我没有鹰羽头冠和鹰骨项链,只有一把缠着白鼬皮的长矛。至于如何让他们相信我是一个萨满,就是你的事了。”塔林不忘叮嘱一句。
他只是外出做任务,又怎么会把仪式上的东西带在身边?就连长矛上缠着的白鼬都是入了冬才抓到的。长矛是现做的,矛身上还有未打磨干净的毛茬。
“好说好说,只要你把幽灵舞跳得诡异一些,可怕一些,没有人会在意那些细节。剩下的,就看我发挥就好。”肖恩安慰着塔林。
蒙奇的马车也不过十来分钟就到了肖恩在小缓坡上的房子。又是一番跟诊所同样的操作,艾梅连着床被抬到了肖恩的客厅。
客厅已经被肖恩和塔林简单布置了一下,向阳侧的窗帘已经拉上,整个屋子里弥漫着烟雾,感觉又庄严又神秘。
当然这個烟雾不是点燃了佩约特,只是艾草和一些其他的香草。
“把床摆在哪儿?”蒙奇小心翼翼地走进来,看着这间怪异又有趣的房子。
这套房子整体不是用的木头,砖石,而是土坯,一开始蒙奇以为是普韦布洛人的那种泥砖砌的,还感叹肖恩的困难,没想到他用脚踢了踢墙面,竟然没有一丁点的碎渣掉下来,牢固性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接着是房子里面,在这个全部都用厚实木板做装饰的房间内部,果然如肖恩所说,充满了印第安的色彩。
一个大大的带角兽骨被钉在壁炉架的上方,兽骨苍白如漆,没有一点杂点的兽骨上透着两个黑黢黢的眼窝,隐约间好像有邪恶的光芒在眼窝中一闪而过。两支大角差不多就有一米多长,夸张地支棱到壁炉架的外面。
这是一头德州长角牛的头骨,是被肖恩从圣乔治镇的屠宰场拿回来的,他感觉这玩意挺有牛仔氛围。
带角兽骨下面是一张印第安弓,弓身粗糙,看起来就像一根被抛光的扁平长棍,但是此刻的弓却是上了弦的,在上弦之后,这弓就立马变了一个样子,好像沾了血一样凶残。
客厅墙壁四周钉着大大小小的动物皮毛,小动物居多,什么野兔、赤狐和郊狼的皮毛占了八成。它们好像是被随意钉在墙上,也好像蕴含着什么规律,在阴暗的灯光下,这些皮毛好像在微微颤动,仿佛生前一般惧怕着某些东西。
这些是塔林平日里狩猎的收获,它们本来是存在阴干房里的,被肖恩想了起来,随手钉在了墙上。
在客厅角落,摆着一些意义不明的图腾和面具,它们面色怪诞扭曲,完全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但是绝不是小孩子的随手涂鸦,它们当中非常精确地把握住了动物的一些精髓,只是把那一点点真意随手融合在了木头里,仿佛是活着的野兽灵魂被封印在了容器当中。
这些都是肖恩从塔林的房间搜罗出来的“宝贝”,平时塔林放牧时随手雕刻出来的小玩意儿。
从进门开始,飞鸟的翅羽、奇形怪状的小石头、用藤条和树枝编织而成的捕梦网就挂在窗户边上,这东西看起来是那样原始,就连保留地里的印第安人都开始拿皮绳编织了,而这个还是藤条。
在印地安的古老传说中,每当夜晚来临,各种各样的梦就会游荡在夜色中,那些美梦会穿过网子,像羽毛一样轻盈地降落在沉睡着的人身上。
而那些幽灵一般的噩梦在降临到人们的睡眠里之前,就会被“捉梦者”抓住,被困在网中,并随着次日的阳光灰飞烟灭,消失得无影无踪……
捕梦网中的那些小石头带着印第安人信奉的强大灵力,就连对印第安人不屑一顾的白人都暗自惊心,纷纷在胸口划着十字,祈求他主的保护。
而在这个客厅最引人注目的还不是这些摆设,而是一个人,一个披头散发,脸上用红色颜料画着战纹,脖子上带着一串蜡黄熊爪项链,身穿牛皮简易裁切的印第安式长袍,手持一把缠着白鼬皮长矛的黄皮肤男人。
虽然肖恩也是黄色皮肤,但他的肤色是浅黄,如同时间侵染下的骨头。而这个手持长矛的男人肤色却是暗黄,如同夜晚狼群昏黄的眼珠。
这是一个印第安人,货真价实的印第安人!
蒙奇心头剧震,他一开始只是为了弟弟病急乱投医,对肖恩的说法半信半疑,而现在看到这个房间的摆设和眼前这个精壮的印第安男人,他有些相信肖恩的理论了。
是的,如今肖恩的话术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说法,而是一种新奇的理论了。
“这是塔林·舒大师,大平原夏延部落的兽灵行者,能敏锐感知兽灵情绪的大师,他遵从熊灵之道在山野修行,两个月前偶然与我相遇,就暂时安身在这里。
也是他感受到了在我身上的熊灵气息,艾梅的情况也是他告诉我的。”
塔林望着蒙奇,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印第安语,蒙奇一句也听不懂,试探性地看向肖恩。
“塔林大师说,这个男人被熊灵厌弃,熊吻之下的诅咒在他死后也不会终止,他的灵魂会被熊灵收走,化作熊灵的食物。”
“不!不能这样!塔林大师,你要帮帮他,他只是做错了事,却不是有意亵渎啊!”蒙奇情急之下拉住了塔林的胳膊,他眼中的急切和关心是所有人都能看出来的。
塔林依然叽里咕噜地说着印第安语,肖恩给出翻译:“我会向熊灵解释一切的,敢于用短刀与巨熊搏斗的人不应该被认作恶意伤害,他只是........他只是缺乏了一些运气。”
之后,肖恩将蒙奇拉到角落,把客厅的空间让给塔林,他要开始举行仪式,在仪式中通灵。
塔林先是将屋子里的香草点燃,烟雾顿时比刚才多了一倍,在袅袅的白雾当中,塔林如同一只野兽在林中穿行,他时而用力踏着地板,时而双臂展开做出飞鸟的姿态,他绕着艾梅的病床转了一圈又一圈,嘴里发出熊的怒吼声。
他时而将手中的长矛在空中虚刺,在长矛下的白鼬伸出了自己猩红的舌头。
塔林的声音开始急促尖锐,好像在质疑着什么,在辩解着什么。他的脚步变得蹒跚,似乎每跳出一步就要耗费他更多的力气,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给他巨大的压力一般。
紧接着他身体剧烈颤抖着,仿佛一个癫痫患者在剧烈的痉挛,但是他却不是躺着,而是站着,这样的抖动给人感觉更加恐怖。他的声音突然变大,甚至有些刺耳,大叫着喊出几个名词之后,肖恩作为助手将神灵收取的贡品一一点燃,投进了壁炉。
最后,肖恩拖进来一只绵羊,这是在红石镇就准备好的,所需的祭品。这只绵羊的毛已经被全部剃去,它仿佛知道自己的命运,在肖恩手中不断地挣扎,嘴里发出凄惨的咩咩声。
只是它的力气是比不上肖恩的,肖恩毫不费力地将它拖到艾梅的床前,拿起被打磨得异常锋利的熊爪,向绵羊背部刺去。
“咩!”在高亢的惨叫声中,绵羊的背上多了数道位置和深度都与艾梅差不多的伤口。
“熊灵已经了解了这个男人做过的一切,它的愤怒已经平息,他的诅咒已经转移,他不日就会痊愈!”在羊血的腥臭、阴暗的灯光和浑浊的空气中,塔林有些疲倦地高举长矛,向众人宣布。
印第安人的仪式已经结束,艾梅的命运又重新归凡人掌控。